清明到来之际,我来到了陕北子长。
夜晚的子长安静而又热闹,完全没有省会西安密密麻麻的车流和人行道上拥挤的人流。安静的是秀延河的水,在河岸的灯光秀下映射着含苞吐芽的树木身影,河岸边长长的走廊上人影攒动。疾步行走的,是锻炼的人;靠在栏杆上远望的,是休闲的市民,每个人都享受着一份安逸、一份恬静。热闹的是不远处一片空地上扭秧歌的妇女,虽然看不清她们的脸庞,但在一招一式地拧腰转髋中传递给人一种喜悦和满足的韵味。河对岸龙虎山上的宝塔在朦胧的夜空里,被环绕的彩灯勾勒出美丽的轮廓;河里的喷泉随着有节奏的音乐声翩翩起舞。
来过很多次陕北,但踏进子长还是首次。走在秀延河两岸的休闲文化长廊上,如果不是当地朋友的介绍,我根本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瓦窑堡就在这子长市区!远道而来的我,没有想到在这狭长的子长市,平静的秀延河水能在夜晚的灿烂荧光里散发出迷人的风采,更让我的心情因为这里深厚的红色历史而颇不宁静、浮想联翩。我急切地想去参观瞻仰,无奈黑夜已至,纪念馆工作人员都已下班,只能等到第二天了。
清明既是一个节气,也是一个节日,秀延河岸边的街道里,已经有卖摊黄和燕燕了。朋友介绍,陕北清明寒食除了上坟祭祀祖先外,家家户户还要吃摊黄。所谓摊黄,就是将黄酒和谷米面混合发酵打成糊状,再用小勺子将面糊均匀地摊在铁鏊子上用火烤熟,形成中间薄周边厚酸甜可口的软黄米食品。金黄色的摊黄象征着黄金和富贵,寓意团圆美满。
“看!有人卖燕燕!”朋友一声惊喜地呼喊,我随着他的手势望向街道一角。一位大娘在三轮车旁一边捏着燕燕,一边叫卖。朋友介绍说,燕燕是我们陕北特有的一种用面粉做的食品,相传古时候是用面粉和着枣泥捏成燕子的模样,再用杨柳条串起来插在门上,用来祭祀和召唤亲人的灵魂。现在已经演变成用发酵的面粉捏成各种人物、动物、植物,再用五谷杂粮来点睛镶鼻,蒸制成面食。捏制燕燕需要多种工具,刀子、锥子、剪子、梳子、筷子、火柴棍等等,还要有各种红、绿、黄、蓝食用色素,眼睛要用麻子、糜子、红花椒等镶嵌点缀。蒸好的燕燕用细绳与大红枣、高粱秆节(截成二寸长)相间串起来,挂在门窗上晒干后存放。燕燕象征着对故人的怀念,寄托着对春天美好事物的热爱和憧憬。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习俗已经渐渐被不少人遗忘了。
“三月寒食又清明,燕燕钻满圪枣林。”提前品尝了清明节才能吃上的摊黄和燕燕,喝过一碗香甜黏稠的小米粥,我在朋友的引领下走向瓦窑堡。
走在曲径通幽的小巷,脚下不是青砖就是磨得锃亮的石板,踩上去的坚实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抬头看时,一个“鸡啄米式”的油井架从书声琅琅的学校围墙里伸出来,正像一只蚂蚱上下起伏地抽着地下深处的原油。
史料记载,瓦窑堡始建于元朝初年,“地当三川口,依山为堡”,元、明、清三代至民国时期,皆为边塞要冲,屯兵设防。经屡次扩建,遂成陕北名堡,有“天下堡,瓦窑堡”之誉。1935年10月2日,瓦窑堡解放,中共中央北方局驻西北代表团、中共陕甘晋省委、西北军委于10月3日由延川永坪移驻于此,瓦窑堡遂成陕北革命根据地中心。12月17至25日,中共中央在瓦窑堡下河滩田家院洛甫居室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建国后,瓦窑堡成为子长县县城。
是的,这是一座因红色历史而闻名九州的城市。遥想80多年以前,日寇虎视眈眈,中华危在旦夕,遭受重创的中央红军不得不“背井离乡”,在国民党反动派军队的围追堵截中跋涉二万五千里落脚于此,并在这秀延河畔的窑洞里召开了第六届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瓦窑堡会议),抗日统一战线的建立初现端倪,第一次提出了“人民共和国”这一奠定新中国称谓的名词。
走进古旧青砖砌围的一道院落,一个边角风化的石碾盘直扑眼帘。毛主席旧居的那面窑洞,黑漆斑驳的简陋方桌,靠墙而立、折叠收纳的油纸伞,发黄的军用挎包,都向我宣教延安时期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春天午后的阳光从窑洞的木格子花窗外面挤进来,投射到洁白的砖墙上,跌落在干净的脚地上。一方条桌和桌前的圈椅在阴影里凝固成一段历史的光阴。面对这些遗存的旧物,我似乎看见院落里毛主席两手叉腰的雕像一下子复活了。这些物件以它们饱含沧桑的身体,向我们展示了那时延安的景象,诠释了延安精神的内涵。
清明是一个远足踏青、赏花游玩的时节,也是一个祭奠祖先、缅怀先人的节日。在这个难得的春天,我有幸来到秀延河畔,来到瓦窑堡,亲身感受到革命前辈峥嵘岁月的沧桑不易,也看到如今陕北人民安居乐业的幸福生活。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我想这是秀延河跋涉了崎岖不平的山路沟壑后的短暂休憩,才得以享受这难得的安逸。江河之所以能冲开绝壁夺隘而出,是因其积聚了千里奔涌、万壑归流的洪荒伟力;革命前辈们之所以能在这一孔孔小小的窑洞掀起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气吞万里河山,终成千秋伟业,是他们坚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作者系延安红云平台编辑部编辑,原文发表于《中华魂》网)
(编辑 马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