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我把青春献给边陲

阳光下我是一抹站立的风景

我把流年献给边陲

风雨中我是一棵傲立的雪松

即使有一天我离开了绿色方阵

血液里仍会有一片绿荫

十八岁的天空

录取通知书像梅雨后的太阳

十八岁的天空惊艳了双眸

高墙、坡道、地图、战争论

标定了青春的方向

枪声、炮声、伴着莱蒙托夫的诗句入梦

冲锋的口令震颤了闪光的刀尖

血渍在骆驼刺上凝聚成冰霜

泪水、汗水洗直了脊梁

腰身从此不会再向所有人卑躬

等高线拉起花前月下的铁丝网

荷尔蒙总是在窗口东张西望

通信连那队往来的女兵 懵懵懂懂

羞涩的风景

在十八岁的天空留下一幅画

两扇打开的门

一扇门打开

走出一群绿色的灵魂

鲜红的毕业证是进入另一扇门的通行证

行囊装满忐忑

学员队长的叮咛

一直在敲内心不安的鼓

走出一扇门

却不知另一扇打开的门里

藏着什么

神秘的天山把那辆长途汽车装进肚子

不停地摇摇晃晃

我是谁     

我又能是谁

那扇门里的路是否像现在一样颠簸

一束阳光从左边的车窗偷偷溜进来

一只苍鹰在悬崖上展开翅膀

国门映像

流星划破川赤察尔的夜空

岁月的视网膜拍摄青春的ⅤCR

雪山布置了一道道陷阱

冰河试图封冻青春的脉搏

长风用刀狠狠刺向我胸腔

被紫外线灼伤的面颊大写着赤诚

猎鹰指引我走近红色国门

“克姆孜”银铃般奏出柯族少女的甜蜜渴望

“库姆孜”用甘洌陶醉了故乡的山花

暗恋的姑娘在梦中倩影流芳

情定饮马泉

一根拴马桩记录着玄奘取经的历史

衣袂飘飘的姑娘在饮马泉边歌声婉转

奥斯曼描绘出树上的一弯月亮

眼睛里的秋波在我心里荡漾

小城的玫瑰鲜艳

在我的军衣上留下芬芳

发黄的同框照片中

岁月的风雨脉脉含情

  聆听心动

大雪飘飘洒洒

星星和月亮

在温柔的席梦思上悄然入梦

烛光打起了哈欠

视觉在字里行间昏睡

寂寞如烟

心音突然在耳膜里鼓动

喧嚣中的人们啊

你一定不会相信宁静中的宁静

宁静出自己的心动、绝望的心音

卫士的对手不仅在国门的外面

缠绕在心里的寂寞

就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别迭里烽燧

站在长城的最西端

烽燧仍然保持着汉唐的雄姿

班超的马蹄在夜光杯里透着玄铁的光

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把豪迈

写进成语词典

月氏单于的灵魂在烧红的土里忏悔

西域都护府的捷报  让汉明帝龙颜大悦

烽火在记忆的老屋燃烧

利剑随时可以为和平出鞘

誓言从我鼓囊囊的胸膛出发

心脏在界碑上以最鲜活的姿态跳动

  别迭里烽燧

站在长城的最西端

烽燧翻滚着吴承恩笔下的浓烟

禅杖与我的钢枪在夕阳下神合

淌过乌宗图什河的白马

鬃毛拉响月亮的琴弦

玄奘的苦难里藏着东西方的宝藏

丝绸之路上的驿站

国旗  军旗交相辉映

雄风从四面八方赶来

  老  犬

总是在期待一首诗的诞生

分行总像是一个故事

诗笺被一张张撕碎

阿黑总是在梦中为我的马队导航

总是等待一段深情的文字降临

纷纷扬扬的雪花好似我的思绪

阿黑的天空在一声枪响后黯然失色

一行浊泪挂在苍老的眼角

它不明白，近20年鞍前马后的伴随

却要被一颗子弹穿透胸膛

我不明白，为什么阿黑整夜哀鸣

首长的指令不容更改

一堆黄土，埋没了一个编外士兵的躯体

战友阿黑  ，成为它的墓志铭

  英沿放歌

那片领土洗刷了千百年的耻辱

葫芦状的英沿在中国的版图上，涂上向日葵的颜色

雪山  森林   雄鹰放开歌喉

羊儿  牛儿  马儿在小河里撒欢

民兵排长的脸，像扯开口的羊皮袋子

洋溢着马奶酒醉人的笑容

我打开军用地图，把那条虚线涂实

在北纬42度21分，东经80度48分的交汇点放歌

唱出最骄傲自豪的歌曲

  那一天

那一天

秋风在吹

落叶在飘

那一天

弹起吉他想哭

端起酒杯就醉

那一天

鞭炮声喑

锣鼓声咽

那一天

我完成了最后一个军礼

肩上没了肩章

领花在班长的手心里颤抖

那一天

我真想变成一只鹰

去追猎飞奔的羚羊

在阿依浪苏冰河上

再一次俯视边界的苍茫

那一天

我真想变成猎猎长风

永远伴随巡逻马队

呼啸前行

那一天

我把那套染有血渍的军装

郑重的装进背囊

也装进了闪光的军功章

就在那一天

回望天山脚下

已成点状的哨所

眼泪在飞

衣袖浸透

  一匹军马的抉择

它有骄傲的铁蹄

它有箭一般的速率

它坚信自己本是纵横沙场的战马

命运却给了它一个军马的称谓

它曾驮着我的使命 披星戴月

它曾用长嘶唤醒哨所的太阳

它曾风一样传递来自雪山的消息

它曾山一样碾碎冰河的胸膛

它的周边都是妒忌的眼神

负面新闻如一地鸡毛

当它用两条腿为代价，换回一位士兵的生命

闪电般的奔跑姿态，成了悲伤的眼泪

热讽灼烧了它丝缎般的鬃毛

冷言封冻了它猎人般的听觉

它跌落在阳光照耀的悬崖

走完了一匹军马的生命之路

哨兵说，那是它自己的抉择

那纵身一跃的红色弧线，

连雨后的彩虹都不能与之媲美

官兵说，这是痴人的臆象

我坚信，这不是一个旷世的

童话

  青春多巴胺

自从诺贝尔生理学获奖者阿尔维德·卡尔森证实了多巴胺的神奇，

人类的本真放射一束丁达尔光，

照亮朦胧的大地。

寂静的哨所总会在特定的日子喧嚣

沉睡的山峦每每被欢庆的锣鼓震乱梦境

慰问团的少女像一群喜鹊

亲切的话语总是暖得那些兵们心跳加速

洗衣   跳舞    唱歌

相对的眼神里

多巴胺一次又一次被激活

我的士兵兄弟

原谅我那些年的惶恐与不安

青春的多巴胺在国旗上悸动

五颗星照亮心灵的浪花

人性的本真在誓言背后隐忍

雄鹰在低吟一首朦胧的诗

  在一棵胡杨下与周涛会晤

一位新边塞诗人轻轻地走了

完成了36岁时《对衰老的回答》的设计

如同塔里木深处的那个胡杨爷爷

安祥地抚摸崖顶稀疏的白草

新边塞诗人周涛静静地走了

灵与肉在慕士塔格峰的金顶上栖息

我在诗笺里反复写下

雪山  大漠  长河   山岳   丛林   兵车

用一首《月光下的胡杨》做他的墓志铭

他在胡杨树下的教诲

和着军歌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文学的根如同生命的根

如同眼前的胡杨   

 远处的野马群

   纸 鸢

托木尔峰顶的白色毡帽又在施法

恒定已久的风改变了方向

南风送来的纸鸢

在电台台长刻满老茧的手里折射光的影子

脂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山坡上那些早熟的野花探头探脑

突如其来的北风撕裂了她们的脸颊

南风送来的纸鸢飞向天空

承载着台长眼泪的温度

想起母亲的叮咛    肩上的使命

台长用颤抖的手调整频率

一组春天的讯息向祖国发出

一群白鸽飞向哨所

红玫瑰的种子正在孕育夏天

的笑妍

  胡杨林遂想

太阳的火炬点燃一片海

天空灿烂着耀眼的火烧云

凤凰涅槃如同士兵的舍身

血液的波涛把心托举到胡杨林的额头

吼声   厮杀声

冷兵器的撞击声

枪炮的轰鸣声

汇成飞旋的交响

历史的手臂时刻在敲击

裹在军衣里的战鼓激越着东风快递的旋律

阴霾总想把和平的阳光遮掩

太平洋上的风总是卷起些许浊浪

钢铁筑就的躯体溶入刀锋

渴望一场撼动灵魂的淬火

  鹊 桥

月光朦胧如水

四目脉脉相对

一双含泪

一双含愧

张开的手臂抱不住一丝云的影子

竟无语凝噎    两处闲愁

  全家福

南方飞来一只信鸽

老兵的全家福   绽放成春天的花朵

照片里的小男孩手握红色肩章

眼睛如同低垂在哨楼上空的两颗星星

   军人与枪

我和她紧紧地相拥

彼此能听到心音鼓动

举起她   三点一线

卧  跪 立  从来不离不弃

任冰雪冻僵我们的手指

任烈焰灼伤我们的肌肤

每当我扣动她身上的机关

那飞旋的弧线

我们发亮的目光

穿透一个个对手的胸膛

无数和平鸽的翅膀扇动音符

军人 与枪

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

   请战书

当南方的红土地被无情地撕掉伪装

北方的冰雪里我正在穿越低桩铁丝网

一份带血的请战书写满20岁的誓言

遗憾与大雪一起落下眼泪

   洗  礼

你从南方的硝烟里走出

一本日记铺陈血与火的记忆

你说，最初的恐惧在你的军功章里汗颜

我说，军人的成功在于生死关头的坚定

你身上的弹痕说，我是军人最庄严的洗礼

  没有佐证的爱

老解放车喘着粗气在山道上蠕动

尖叫的秋风追逐着最后一抹夕阳

老兵阿福灰头土脸

怀里的女人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一对被棒打的鸳鸯失了栖息的清潭

家乡的那棵老槐树上刻着海誓山盟

雪山 哨所 无法见证他们的忠贞

军规的红皮书里根本找不到爱的佐证

一张处分决定脱掉了老兵的军衣

他的女人在老解放车里啜泣

月亮为常情掩住了脸

星星的眼泪打湿了雪莲的衣衫

青春如同一首激情的恋歌

卫士必须在军衣里藏一份方圆

青春是一幅激昂的诗画

不论怎样的笔墨

都无法粉饰缺失和遗憾

  羞涩弥漫的冬夜

弯月如钩

炉火渐淡了相思

马奶酒开启了催眠套路

卫士在克族大妈铺就的温暖中 酣声如雷

梦中的故乡

有一只纤手

在轻轻抚摸我的额头

是谁在这凛冽的冬夜

抚慰我的风餐露宿

妈妈的手早已磨出厚厚的茧痂

不再温柔

是谁在这黯然的冬夜

寻找风雪印在我额上的礼物

那个心仪的女孩

早已去了飘雨的南方

是谁在星星已经醒来的冬夜

把手轻轻搭上我年轻的额头

毡房透进的微光惊醒了我的瞳仁

瞬间封冻的呼吸 ，似乎要让心解除束缚

天哪

那个演奏口弦琴的少女就躺在身旁

睡梦中将玉手搭上了我的额头

羞涩弥漫了毡房的冬夜

弥漫在冬夜的尴尬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匆匆逃离

为什么要让最年轻的少女

悄然地睡在贵客的身旁祈福

柯尔克孜族的风俗向我微笑 颔首

羞涩弥漫的冬夜

弥漫着尴尬的冬夜

永远驻守在我生命里挥笔疾书

我也会在每一个弯月如钩的夜里送上祝福

  月光下的胡杨

明媚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

昏黄的沙漠顷刻泛起了银光

孤帆远影 成了星星的情郎

塔里木河在梦中缱绻 柔肠

楼兰古道 消隐了远古的驼铃

微风中 氤氲着香妃诱人的芬芳

一棵远古的胡杨

孑孑地站立在岸边

它在轻轻地呼唤

慈父般呼唤我走近它的身旁

它的脸上刻满岁月 雨雪的沧桑

它的躯体印满雷击 电打的伤痕

它的筋骨早已断裂

它的血液早已耗尽

但它残存的手臂依然剑一般刺向远方

它高大的身躯依然铁塔般伫立

它缓缓地抬起没有毛发的头颅

向妩媚的月儿露出深情的微笑

用燃烧的祈盼

把如钢似铁的躯体 傲立成千年的守望

崇拜者的膝盖在它的脚下弯曲

都它尔的琴弦亲吻着它密密的皱纹

牧笛的瞳孔里闪着异彩的光芒

萨巴依振荡出雄浑的声音

刚强 如同永远向前冲击的勇士

热血洒满这大漠 戈壁

纵然被对手挑落无数的筋骨

也绝不会倒下高贵的躯体

纵然倒了 也要千年不死 千年不朽

守望 如同等待一个曼妙的女郎

即使她早已消失在 艾提尕尔广场

你也会幻想着与她重逢

执子之手 患难与共

地久天长

孤独 如同你亲生的孩子

即便它躲在你心里

不停地激荡着你的心律

你也会在无月的夜里

拥抱它的圣洁与高贵

英雄 如同涅槃的凤凰

闪耀着时代的火焰

它会照亮你的眼睛

让你在危难时勇敢 坚定

没有了它

军人的灵魂将无处安放

信念 如同我脚下的根

深深地扎进土壤

就是它托起了生命的航船

让人们在逆境中收获无限的希望和光明

没有了它

生存与消亡又有何不同

月光依旧如水

大漠已经沉睡

胡杨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的心涌动着庄严与神圣

再见了

月光下的胡杨

再见了

我顶礼膜拜的胡杨

也许在下一个月圆的夜里

我还会手捧一束三色堇

再次叩响你的窗棂

（编辑 马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