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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非巧合

日期:2020-11-05         文章来源:秦人说         作者:徐映珉

大洞小洞,洞中洞,洞洞藏龙卧虎;枪声炮声,声连声,声声震山撼岳。70年前,笔者的岳父在朝鲜战场的上甘岭坑道坚守了半年,与官兵抗击敌人数十次的进攻战斗,用血肉之躯谱写了一曲曲志愿军战士英勇顽强、攻坚克难的英雄赞歌;35年前,笔者作为一名战地记者,在云南老山前线被誉为“八十年代上甘岭”主峰的八里河东山防御坑道坚守了6个月,每天穿行于炮火硝烟中,用饱醮激情的笔墨讴歌在边境保卫战中甘愿牺牲、无私奉献、血染疆场的戍边官兵。两个有着共同名字的上甘岭阵地,镌刻着辉煌与荣耀,两代肩负着保家卫国同样使命的军人,战火的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与巧合,书写着荣光与传奇。今年恰逢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和笔者参加云南老山前线边境保卫战35周年,本公众号隆重推出笔者依据有关资料和亲身经历,补写的这篇迟到的战地新闻——

似曾相识非巧合

——两个不同年代“上甘岭”的英雄传奇

 徐映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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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著名军事家、政治活动家丘吉尔对战争的威力曾作过这样精辟的描述:“每一座燃烧过战争烽火的山峰,都有一部辉煌而神奇的故事。炮火、硝烟一夜之间可以使一座不起眼的山峰变得遐迩闻名、举世瞩目,乃至影响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命运和尊严。”

此言不无道理。上世纪五十年代朝鲜战场的“上甘岭”和八十年代云南老山前线的“上甘岭”,就是两座世人皆知、不同寻常的山峰。这不单因为两座山峰的名字一样,更因为,在这两座光秃秃的山峰上演绎了人类战争史上最伟大、最壮观而又最残酷的活剧。

随着老山战火的平息,号称“八十年代上甘岭”主峰也公诸于世,成为屹立于云南边境线上的一个观光景点。35年前,笔者作为一名战地军事记者,曾在该主峰上战斗过6个月,耳闻目睹了关于“上甘岭”的传说和秘闻,这里将以完整而详尽的文字,向读者披露有关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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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使大家对两个不同年代的“上甘岭”有一个全面地了解和对比,笔者借助有关资料先系统地介绍一下朝鲜战场的上甘岭及上甘岭战役的情况。

上甘岭实际上是朝鲜半岛中段的一个村庄,位于“三八线”以北50公里左右,它的身后是一片崇山峻岭。离它4公里的五圣山,是抗美援朝战争中中部战线的最高峰,海拔1061.7米,处于由铁源、金城、平康组成的“铁三角”地区中央。五圣山西临平康平原,东扼由金化经金城通往通川至东海岸的公路,南距侵朝“联合国军”所占金化7公里,可以俯瞰其纵深,对“联合国军”由金化通平康或金城的交通线形成很大威胁,堪称兵家必争之地。

而上甘岭村庄则像一位老翁,端居于谷地之中,左右前方各有一座不大的山,是五圣山主峰的天然屏障。左前方的山是纵向的长形山,像一个马鞍,南北两端高、中间低,南端为537.7高地,被李承晚伪军占领。北端为北山,与南端的高度几乎相等,在我志愿军掌控之中,两高地之间相距仅100米。上甘岭村庄的右前方是597.9高地,由于它形似一个大三角锥,所以美军称它为“三角山”。

上甘岭总面积仅有3.7平方公里,工事、障碍设置比较完善。据有关资料记载,共有大小屯兵洞200余个,仅10米以上的坑道就有40条,全长769米。这在当时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坑道工事的出现,是世界战争史上的一个重大创造。它解决了武器装备处于劣势的军队在敌军强大火力突击下有效地保存有生力量和给敌以杀伤的问题,极大地增强了防御的稳固性,为志愿军“持久作战、积极防御”提供了坚实可靠的基础。而上甘岭的坚固屯兵洞和永备性坑道工事,则是所有防御体系的样板。

我志愿军官兵在43天的“上甘岭战役”中,之所以能牢牢地坚守阵地,抗击住敌人几百次的反扑和狂轰滥炸,夺取战斗的最后胜利,坚固的屯兵洞无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直至今天,一提及朝鲜战场的上甘岭秘密屯兵洞,美军还感到惊讶神奇。

1952年10月14日,美第8集团军发动了规模空前的“金化攻势”。

凌晨4时过后,一串串耀眼的信号弹腾空而起,震耳欲聋的炮声撕裂了夜空,撕裂了上甘岭寂静的空气,弹雨不断地落到597.9高地和北山上,我军阵地上火光闪闪,空气里充满着呛人的火药气味,炮弹的破空声、爆炸的轰鸣声以及弹片在空中划过的嘶嘶声交织于一起,拉开了上甘岭战役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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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天的激战,战斗进入了反复拉锯状态。10月16日以后的连续3天,敌人共投入3个团左右的兵力,白天大举进攻,夺占我表面阵地,晚上又被我英雄的志愿军官兵反击后收复。597.9和537.7高地北山上一片模糊的血肉、尸体,不大的山头上充斥着仇恨和杀气。敌我之间相距很近,经常在几十米、十几米之内用抵近射击和手榴弹相互攻击,甚至扭到一起进行肉搏战。战斗已打到空前白热化的程度,惊心动魄的场面一幕幕地出现。

在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上,我军共有连坑道两条、排坑道3条、班坑道19条,还有40余条坑道和屯兵洞里设置了厨房、厕所、弹药掩蔽部。这些坑道和屯兵洞可以容纳十几人到200多人。在转入坑道战斗后,我坑道内至少还有好几百人可以战斗。而且坑道内防火、防毒、防震、防烟雾等性能很好。整个上甘岭工事可谓“打不烂攻不破的地下钢铁长城”。

在整个“上甘岭战役”中,志愿军战士忍受缺水干渴的威胁,比忍受敌人的炮火轰击还要艰巨。有时几天几夜喝不上一口水,有的战士因缺水而昏倒甚至死亡,有的为找水而光荣牺牲。面对严酷的生存环境,我坚守在坑道内的英雄将士表现出了超人的毅力和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上甘岭战役”从1952年10月14日开始至11月25日结束,历时43天。“联合国军”共出动兵力6万余人,动用大炮300余门,坦克170余辆,出动飞机3000余架次,发射炮弹190余万发,投掷炸弹5000余枚,最多时一昼夜发射炮弹30余万发、投掷炸弹5000余枚。两阵地的石土被炸松一至两米,变成一片焦土,山头被炸弹、炮弹削低了两公尺,岩石被炸成一尺多厚的黑色粉末碎石。

我志愿军相继投入4万余兵力,动用各种火炮180余门,防守部队依托以坑道为骨干的坚固阵地,共打退敌人营以上兵力的进攻25次,营以下兵力的进攻650余次,终于牢牢地守住了阵地。我军共毙伤俘敌2.5万余人,击落击伤敌机270余架,击毁击伤敌坦克14辆、大炮60余门。我军亦伤亡1.1万余人。其兵力、火力之密集,敌我反复争夺之频繁,战斗之残酷激烈,为世界战争史上之罕见。正如1952年12月18日《人民日报》社论指出:“上甘岭的战斗,虽然仅仅是一个狭小的阵地上的战斗,但它的激烈程度与我军的勇敢顽强,是世界史上少有的。”

与朝鲜战场的上甘岭相比,云南老山前线的“八十年代上甘岭”主峰的环境条件则艰苦得多,战略位置也显得特别重要。它是八里河东山与越南相接的山脉最高点,海拔1175.4米,简称1175.4高地。所不同的是:朝鲜战场的上甘岭,是两个阵地,而老山前线的“上甘岭”主峰只是一个独立的山峰。它与老山一江之隔,遥相呼应,地势险峻,地形复杂,乱石嶙峋,悬崖峭壁,林密草茂,遮天蔽日,地雷密布,毒蛇当道。有的地段只能借助链条、铁梯攀登而过。主峰与国界相切,山上常年无水,吃水只有靠官兵从600米的半山坡前指往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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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周围整日炮声不断,云雾缭绕;主峰不足20平方米,周围的一些阵地和哨位低下、前出,与对方的阵地相距较近,有的阵地相距仅有300多米。由于“上甘岭主峰”三面悬崖、地势险要,故易守不易攻。

1984年7月12日,我边防部队收复八里河东山后,驻守“上甘岭”主峰。由于“上甘岭”主峰高而尖,对方的火炮很难击中,打高了越顶而过,打低了落在半山腰,所以屯兵洞和暴露于主峰上的阵地一直安然无恙。只是半山腰的密林被炮火烧成一片焦土,高大粗壮的铁树和相思树被炮弹削成秃桩。电影《雷场相思树》的主要背景就是摄取于“上甘岭”主峰周围的阵地。

在那个不平静的年代,“八十年代上甘岭”主峰,成了全国人民瞩目关注的山峰,成为前线将士振我军威的神圣之山。后方一些慰问团和采访团闻名后纷纷奔赴前线,冒着危险爬上“上甘岭”主峰,慰问坚守在这里的官兵,采录着后方人们鲜为人知的战地新闻。仅笔者1986年一年陪同的军内外著名文艺工作者和记者及电影演员就达27次130余人。著名歌唱家克里木、郁钧剑、彭丽媛、董文华及著名电影演员朱琳、胡亚捷等都上过“上甘岭”主峰,慰问过官兵。

为解决“上甘岭”官兵的行路难、吃水难,官兵冒着炮火,抢修通往“上甘岭”的道路。大家清除路边的杂草、地雷,扛来石头和沙子,硬是在陡峭的山脊上开凿出一条水泥台阶路。

“金刚钻团”红一营官兵历时两个月,终于把最后一级台阶铺到“上甘岭”峰顶,成为闻名前线的“老山第一路”。为纪念筑路官兵的伟绩,云南前指特在山腰处立一碑:“‘上甘岭’路于1986年7月1日至8月30日,由某部红一营官兵利用作战间隙修建而成。全长1568米,台阶1000个,途经三亭二碑一洞,共动用劳动力6500个,水525吨,砂子163立方米,石子256立方米,水泥105吨。”

从此,官兵爬一趟“上甘岭”只需40分钟,比过去节省3个小时,负伤战士的生命也多了几分得救的希望。

官兵还在“八十年代上甘岭”主峰修建了一个大蓄水池,从半山腰接起塑料管,用水泵把水抽上“上甘岭”,从而结束了官兵天天背水吃的历史。官兵还在工事里接上细水管,用罐头盒做成淋浴“喷头”。战斗间隙,大家沐浴着清凉的山泉,解除了浑身长痱子和烂裆的痛苦。

为展示将士以苦为荣、苦中有乐的精神风貌和英勇顽强、不畏艰险的革命斗志,驻守在“上甘岭”主峰“肩膀”上的某部三连官兵,在通往“上甘岭”主峰的必经之道——“八仙洞”两边,用白石子镶嵌了一副醒目的对联:“大洞小洞洞中洞洞洞藏龙卧虎,枪声炮声声连声声声震山撼岳”;横批是:“南疆卫士”。

“八十年代上甘岭”主峰历经风风雨雨,饱受炮火洗礼,屯兵洞几易主人,日日换新。它蕴藏着一首首唱不完的歌、一段段道不尽的情,向世人诉说着一个个美丽的传说和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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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年后的深秋时节,已步入花甲之年的笔者旧路重走,一切如故。山,仍是那么熟;路,仍是那般亲。十多里外,就远远看到“上甘岭”主峰像一座高耸的巨塔,巍然屹立,八里河东山,直插云端;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芭蕉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宽厚结实的水泥路台阶上已布满一层层毛茸茸的青苔,路边茂密的绿草已遮映住小路,偶尔发现一两只漂亮的松鼠跳来跳去;被炮火烧焦的铁树、相思树早已抽出新枝,叶绿枝茂;昔日被炮火惊走的百灵、画眉、杜鹃、灰喜鹊等小鸟又重新回到林间,唱着欢快动听的歌,给寂静空旷的山野增添了生命的活力;当年藏龙卧虎的屯兵洞、工事早已被杂草淹没;“上甘岭”主峰的大蓄水池积满了一池清清的雨水,秋风中荡起层层微波,唯有红漆大字纪念碑“八十年代上甘岭主峰”依然鲜艳夺目。如今,“上甘岭”主峰与老山主峰一样,时常吸引内地人登峰一游。

朝鲜金化——中国云南。

两个不同年代的“上甘岭”,神奇地相似,惊人地巧合,令人叫绝称叹。它书写着辉煌的岁月,镌刻着勇士的伟绩,展示着美好的明天!

笔者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流逝,两座当年萦绕祖国亿万人民心中的神圣之山,将会渐渐地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因为,绿色和和平早已为它们披上了新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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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映珉,1960年2月出生于陕西省洛南县,1978年12月入伍,历任团报道员、干事、指导员、宣传股长,师新闻干事,原兰州军区人民军队报社处长、主任编辑,甘肃省杂文学会副会长,甘肃省作协会员,发表新闻和各类文学作品七百余万字,著有杂文集《哭笑不得》《笑骂由我》《杂花生树》《笔随意走》《飞镝鸣处》《徐映珉等十人杂文卷》、长篇纪实文学《回眸昨日》、游记随笔《走向圣域》等,一百多篇杂文随笔在军内外报刊征文或评比竞赛中获奖,八十多篇杂文随笔被收入多种文集。大校军衔,现退休居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