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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中的年味

日期:2022-01-30         文章来源:红云平台         作者:张维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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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想写写我记忆中的年,尤其到了过年的时候。

要说对过年的印象,还是小时候最生动了。那是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平时吃的是包谷面馍、汤面条。而到了过年时,有许多好吃的,像白面馍馍、油炸麻叶、麻烫、炒菜等等;还有新衣服、新鞋子穿,不论到谁家串亲访友,桌上都摆着好吃的。那种急切盼望过年的心情,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向往呢!

小时候的年,是蒸馒头散发出来的热气,是炸丸子传遍四处的油香,是大人们买菜做饭的忙碌,是小孩子拿到压岁钱的高兴劲儿和嘻嘻哈哈的打闹笑声。

印象中进入腊月,就有了年味了。腊月初八要喝腊八粥,我家的腊八粥没有糯米、桂圆、花生什么的,也凑不够八样,好像就是一些杂粮吧,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倒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时记得最清。每年这个时候,外婆都要张罗着烙火烧、祭灶——火烧是白面里面包了红糖、芝麻烙的饼,非常好吃,为了做好饼,揉好面后,要先团一小块儿用筷子夹着在火里烧熟,看看碱大了还是小了,有时干脆就把一小块面在火里烧了算是祭灶。后来过了好多年才知道,祭灶是为了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所以要用糖粘他的嘴笼络他,让他多说好话,实际上谁见过灶王爷,谁知道他说了什么,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善良愿望罢了,倒是便宜了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们。

小年过后,大年的气息就越来越浓了。首先是扫房子,借来鸡毛掸,绑上长杆,把床用报纸罩上,把墙上的灰尘慢慢扫下来,然后是擦玻璃、糊窗户纸、贴窗花,这些我和姐姐都能干。下来的拆洗被褥,大部分是妈妈干的,因为那时洗衣服是用搓板,我们年龄小大件的衣服洗不动,我妈也嫌我们洗不干净,家里用的水也要一担担从水管挑回来,脏水还要一桶桶抬出去倒掉。在过年前,这算是一项辛苦的大工程。

大约到了腊月二十六,就该发面蒸馍了,这是准备过年的另一大工程,也是我参与最多的活动。那时节,我的主要任务是烧火,就是要用风箱拉动来助燃的灶,烧的主要是木柴或树枝,有时也烧煤,需要火大的时候,要能迅速的让火旺起来,需要火小的时候要很快地让火势减弱而不能灭,这可是技术活呢!蒸的馍馍一般要能够吃到正月十五,往往需要两天时间来完成。和平时不同,过年时蒸馍有讲究,花样也比较多,菜包子、豆包、花卷、小干馍、人口馍等等。其中小干馍做起来最简单,就是将面搓成长条,用刀剁成豆腐干大小上锅蒸就行了。人口馍工艺相对复杂,要按家里的人口数一人一个,是个头大大的圆馍,里面要包红糖馅,有时还放核桃仁、花生米,圆馍的上面放上用面做的四片树叶,在顶端压上一棵红枣,因为是压轴的馍,每次都是蒸得最好的,碱使得恰到好处,又大又虚又好看。

年前这几天,还要到菜场排队买菜,用副食票买豆腐、买大肉。那个年代,粮油供应紧张,副食品缺乏,吃食油水少,一般都要凭票供应。记得我们拿着票到国营肉店买肉时,总是不忘叮咛营业员,多给点带膘的肥肉。还有,年前想洗个澡,也得去排队。记得我们每次去解放路珍珠泉浴池,二角五分钱一张票,得在外边排三四个小时的队,进去后,四五个人站在一个淋浴头下轮着洗。现在说起来,年轻人都不相信。

到了腊月二十九,该过油了,这才是我们小孩们期盼已久的时刻,炸的东西有麻烫、麻叶、丸子、红薯块,后来还有肉、带鱼什么的。麻烫是发面,切成一扎长、拇指粗的条放油锅里炸,麻叶是用芝麻和的面,檊薄后切成三角形炸,大人们炸着,我们在旁边吃着,这是最快活的时刻。你想,每人每月四两油的定量,平时的饭里哪有什么油腥啊,过年时能吃上油炸的东西,该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啊!

年三十要熬夜,那时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记得小时候每年都想不睡觉,看着大人们忙活,听大人们说话,熬一夜,但每次都熬不了,不知不觉就睡到了天亮。我妈和外婆肯定是不睡的,因为她们有干不完的活,像沙锅里刚刚放进去的肉,我们新衣服的扣子还没缝、扣眼也没锁,有时新鞋的底子和鞋帮还分离着呢,但无论多少活,等第二天我们醒来后,新衣服一准盖在了我们身上,枕头底下还会有一、两毛钱的压岁钱。到上初中了吧,有一次年三十晚上几个同学相约出去玩,我们从五路口走到钟楼,一路上商店都关门了,街上冷冷清清的,有个同学说钟楼下压着龙头,在夜深人静时能听到水声,我们就坚持着走到了,可围着钟楼转了几圈,耳朵贴在墙砖上,谁也没听到。回去的时候,可能已过了十二点了,路上空无一人,我们就走在马路中间。那时的治安真好,半夜三更的,我们三四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害怕,也没谁的家长去找我们。放在现在,人们简直不可思议呢!

大年初一起床,基本就到中午了,因为三十熬夜了,怎么也起不早,起来后就该去本家亲戚中拜年了。我们家辈分低,小时候,一个院子里就住着老奶一家,三个我们叫爷爷的人都没有我父母年龄大,可是从小就老虎爷、小六爷那么叫着,对其中的含义不甚了了,多年以后才理清了关系。到我家搬到五路后,后巷里住着一位远房亲戚,和我父母年龄差不多,我们得叫奶奶,特别喜欢后生和孩子们,一进门,就会热情地端饺子,让馍馍,不吃还不行。

从大年初二开始,主要是走亲戚拜年。初二会去我伯家,大娘很早就去世了,很少在他家吃饭,但他给我们压岁钱,一人两毛钱。有一年,他给了我哥两块钱说:“你们五个人分了吧。”我觉得伯伯很大方。

初三去我三舅家,三舅在新疆当过兵,会做饭,像甜米饭、条子肉、小酥肉、黄焖鸡都是第一次在三舅家吃到的,味道很正宗,到现在三舅家是每年必去的,三舅做的菜得到我们一致称赞,年年都有创新菜,并在我们大家、小家中迅速推广、普及。

初四要去咸阳串亲了,每次去咸阳都跟打仗似的,那里有叔叔家、二舅家。一大早睡眼朦胧地就被叫醒:快!快起来,要赶不上火车了!早上六点半的车,我们从城墙根下的巷子跑啊跑到火车站,其实也就两站路。但那时小,觉得很远,有很多次都是刚上车,火车就开了。坐市郊车,是闷罐子,就是过年期间加开的客运线路,用封闭的货车代替,车上没有座位,没有灯,只有很小的窗户,铺张纸在地上坐下来。似乎约定俗,每年我们去,叔叔家早准备好了,吃熬菜,发压岁钱。叔叔家生活条件比我们家强,他家的熬菜按我弟的话那是精品,菜里除了粉条还有牛肉丸子、黄花菜、木耳、黄焖鸡,等我家条件好了,熬菜就是按照这样的标准,坚决去除了萝卜、白菜。在叔叔家吃完饭,就像赶场子似的,还得赶快去二舅家,在二舅家吃饭,我是最早看到了成套的瓷盘子,很羡慕。

忙忙碌碌的串着亲,很快就到了十五,这也意味着年快过完了。外婆会蒸花馍,就是用枣做成各种各样的枣花馍,我记得是将面搓成条,用筷子顺着面条从中间压出一道痕来,再捏拢,把枣夹在一端开始卷,最后用筷子夹出自己喜欢的样子,蝴蝶型的花馍我现在都记得怎么做。对孩子们来说,正月十五最好玩的就是点灯笼了,印象中小时最高级的灯笼是手工糊制的动物形状的灯,灯的下面还安了四个轮子,可以用线拉着走,我虽然有四个舅舅,但是没人给买灯笼。我们巷子里有许多小孩,大部分玩的也都是自己做的萝卜灯,就是把白萝卜切十厘米长,中间掏空,拿截蜡烛放进去点着,用手托着玩,也有人用线穿在萝卜两边,拿棍子挑着,像挑灯笼一样。一大群小孩举着自己的灯,有意地去相互碰撞,还唱着歌谣:灯笼会,灯笼会,灯笼灭了回家睡……

十五过后,年就过完了。接下来,就是对下一年殷殷的期盼。

写完了我记忆中的年,明白了自己长大参加工作后,就老是觉得过年越来越没意思了。小时候盼过年,是因为想好吃的,想新衣服,而我们现在的生活,物质条件越来越好,住的楼层越来越高,琳琅满目的商品年货,形形色色的菜式佳肴,天天跟过年一样。年还是那个年,只是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年味了。我们向往什么呢?原来,我们缺少了对物质的期盼,还有童年里那种简单的快乐!现实世界中膨胀的欲望让我们迷失了快乐的方向,我们常常疑惑,明明现在比过去日子好过得多,可为什么却找不回以前的快乐呢?

看来,精神的愉悦和物质的享受不是等同的。过年,过得是快乐,是团圆,要得是温暖,而不是攀比。

今年过年家人相聚,说起以前小时候因家境差,吃的不好,我姐夫说:你们不过是吃的不好而已,你们知道在农村没有吃的、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吗?你们能想象用杀虫药可以抵御饥饿吗?是啊,是啊,我们无法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也无法左右所处的社会环境,但我有一个虽不富有却很温暖的家。有时回忆起小时候,我们会说,那时多么苦,多么可怜,但是现在仔细地想想,过去留给我们的记忆,美好还是占了大多数,就像我记忆深刻的年,它让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就像串串珍珠,弥足珍贵。

2011年春节草稿,2022年1月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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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维莉,网名茉莉。西安市人,1962年出生,1978年入伍。1985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老山轮战,获集团军新闻报道一等奖,并立三等功。作品曾在《解放军报》《含笑花诗报》《老山诗》等刊登。1994年转业到西安旅游职业中专工作,现退休。

(编辑  何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