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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乡诗社诗花艳

——《终南集》序
日期:2023-11-13         文章来源:延安红云平台         作者:常智奇

19世纪,德国浪漫主义诗人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在穷困交加的晚年,积其一生的人生体悟,沉重地写下了“人充满劳绩,但诗意地栖居在这块大地上”的诗句。

20世纪,德国伟大的哲学家海德格尔,把荷尔德林的这句诗,发展成为人类追求精神家园的终极关怀,创建了他的“诗化哲学”的核心价值观。

21世纪,在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的历史时期,人类“异化”现象愈演愈烈,日见突出。“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的期盼与呼唤,成了时代的最强音。

“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把人类文明的发展:生命意识――大地情结、自然人化――格物致知、天人感应――悲悯精神,灌注于人类桉照美的规律创造生活的社会实践中。我们从这里出发,回顾、总结、认识、评价西安市鄠邑区画乡诗杜四十年来,脚踏实地、锄禾养鱼、耕云播雨、放歌天地的创作实践,对中国当代诗歌的创作,无疑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鄠邑,是文化部命名的全国第一个画乡,也是中华诗词学会命名的全省第一个诗乡。画乡诗社成立于1983523日。那是一个“延安文艺座谈会”思想与中国改革开放精神相融合的历史时期。中华民族在创建新社会、新制度、新文明的进程中,历经风霜,终于打开了封闭已久的国门,自觉地学习人类文明所创造的一切先进的、优秀的科学文化成果。画乡诗社在这“西学中用”、“拿来主义”的攺革大潮中,以“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的精神追求,耸立于外来文化汹涌澎湃的激流之中。它强调人类社会、文明、历史的进步,要脚踏大地,以生命、生活、生产的审美感受和经验理性为犁,耕耘和培育人类未来社会理想的百花园。

画乡诗社的创建者,是李强华、初红、章立、石侃之、钟景峰。会员一百多人,遍布全区各地。诗社核心成员的文化结构形式是:农民+乡村教师。李强华、章立是农民,初红、石侃之、钟景峰是乡村教师。这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农民在走向现代化的道路上,“私塾教育”与“牧师教育”相结合,从“村舍文化”走向“都市文化”的必然结果。

 画乡诗社的宗旨是:一手拿锄,一手拿笔,饱蘸生命激情和生活汗水,把心中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写在广袤的大地上。在锅碗瓢盆的交响中,思考人性的善恶;在春夏秋冬的节气中,思考情随境迁的逻辑秩序;在生老病死的悲悯中,建立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表现农村生活,映射农民情感,赞美粮食生产,是画乡诗社四十年来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


《终南集》,是画乡诗社的诗歌选集,收入四十六位诗人新时代以来的七十八首作品。四十六位诗人,四十六多朵花,万紫千红,各有特色。

李强华,画乡诗社首任社长。他是继农民诗圣王老九之后,陕西农民诗歌第二代领军人物。他和他的恩师王老九,曾经受到人民领袖毛主席的接见。他的诗歌,应合着时代精神,歌颂社会主义农村的新变化,歌颂翻身得解放以后,农民创造新生活的热情和干劲。

初红,曾任画乡诗社副社长。他是一位乡村教师,也是一位校园诗人。他的诗视野开阔,取材广泛,主题鲜明,思想健康,感情饱满,带有诗学审美的浓郁气息。

章立,是陕西农民诗歌学会的发起人。他的诗歌创作,走的是传统民歌“快板诗”的路子,强调“诗教说”,突出诗歌的教育性,强调诗歌的大众化和口语化。

郭建民,曾任陕西农民诗歌学会会长。他在大地――种子――泥土――谷穗――彩虹――泉水――鸟啼的自然物象中,寄托农民诗人寻找人类精神家园的理想。

石侃之,曾任画乡诗社秘书长。他以一个屠龙少年的书生意气,出门闯荡社会,历经一番风雨体验后,浑身创伤地回到村口,站在胡杨树下,用一颗凤凰涅槃式的澄澈之心,呼唤人性的返朴归真。

王连生,现任画乡诗社社长。他是一位把陕西农民诗歌创作从传统推向现代的重要诗人。他的诗构思新颖、别致,具象与意向和谐融洽,人生的苦难经验在“诗性”的审美提升下,开创出一种通脱、率真、清新、刚健的诗境。那渼陂湖的月光,点燃了他寒冬子夜的梦想,让白发苍苍的岁月,见证着爱与恋归家的方向;那四月天飞扬的柳絮,唱着阳光哺育麦苗之歌。

耿朝辉以词律的韵致,歌颂关中人的质朴美。王生哲面对月光的银辉,涂抹在犁铧和麦粒之上――行为艺术疯长,感叹人生相聚无望的离愁。李养民在男耕女织的生活图景中,绘声绘色地表现普通劳动者在日常生活中的幸福美满。杨宏涛在自然的桃花春讯中,通过画眉、春燕的啼鸣,传达出心灵律动之声。肖益人在“喜鹊踏梅”的原始物语中,融入“人面桃花”的古典情结,描绘出一幅美丽的山村景象。李新胜通过生命味觉器官的直接感受,表现一种精神的思念和坚守。苦果在气节――农事――食色――日子的细小物象、情节中,表现诗化生活的趣味才情。杜智敏从时光流逝的静默中,感受春天的阳光、百花的芳香,向往着自由飞翔。杨琦通过一片落叶的物象,“唤出一团火红的梦想”,表现生命随时随地、到处发光的景象。董静文隔山隔水,遥望故乡,寄托山水情思、四季轮回的美好希望。袁余良在夕阳、老屋、炊烟化为岁月的主题中,诠释生命的永恒。杨晓昌在秋日里,把残阳打成了一个“结”,让“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雷霆闪电,摧毁心灵的围栏,专注于超越创造。杨继夫在七月关中的田野上,摄取父辈劳作的身影,表现一种以劳动为美,健康向上、乐观进取的生活态度。王丽华在卑微中,感恩阳光博大的赐予,在幼小中言说生命的成长。阮芬在春光的流逝中,提醒人们“别把遗憾留在昨天”,趁着鸟语花香,在享受生活的同时创造生活。冯珮在“一滴雨水”中,映显出大千世界的气象万千,诉说着用“滴水穿石”的毅力,迎接理想实现的希望。姚花平在古诗词牌律与口语化的融合中,寻找一种新时代、新生活的新形式。王原昌在潜入草根中卧薪尝胆,用时间的静默沉淀博学睿智,追求炽烈而成熟的夏之梦。白卫民在“遮”的隐私中,彰显“爱”的博大与鲜亮,在“挡”的风雨中,言说“伞”撑起一片蓝天的挺拔,用“风拽着风的手”,让人“使劲地向前奔跑”。庞春燕在“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思念与期盼中,等待人间四月天“两处相望,一个魂魄”欢喜地到来。郭永韬饱含深情地歌颂乡村、田野、劳动、收获的无限风光。段讲政在红梅傲雪的自然景观中,寄托自我在艰难生存境遇下,依然不减对故乡、故乡人的无限热爱。宫桂芳用重叠复唱的调式,表现生活在黄土地上的人们新旧生活的变化。呼志刚完全从古典诗词的格律出发,探索用旧的形式表现新的内容的创作路径。陈亚琴在春风荡漾中,展示春天的希望。宋健在叙事中抒情,在人类重大灾难中,展示生命的不屈成长。万毅在月光下思念故乡,思念九月金秋里那位红烛燃烧着生命的老师。吕游在柳枝发芽的时候,展示生命的风华,寄托“打造江山”的万丈豪情。袁军武用劳动的心血和汗水,把生命的诗行写在大地上:“五谷杂粮/提供灵感”、“一口秦腔/传授文字经典”、“到田间地头/寻找诗的答案”、“街头巷尾/捕捉画的页面”。李晚怡的诗,散发着新时代知识女性“诗思”的芬芳、清香、优雅、自然、隽永。王瑞娟在乡情中,寄托生命的爱情,在自然时序的变化中,呼唤回家的人沿着回家的路归来兮。具象中蕴含意象,有限中寄托无限。高兴茂歌颂秦岭护佑家园,八水萦绕长安,秋色美化人间。赵权力用乐观主义的劳动精神,把“疲劳揉碎,腌制成为农民工的幸福”。赵慧在文字的象形与表意中,用断句、间隔、跳跃的手法,“立象尽意”,探寻诗兴表达的路径。李多勤在游子思乡的眷恋中,表现“繁华的城市,内心装满着乡愁”。苏有明在“蓝天、白云、热风、骄阳、黄土地上,表现现代人在机械化快步前进的路上,丢失了的“沉甸甸的,金色的五月”。叶志俊在传统文化的神秘空间,表现中国新一代农民“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压在中国命运的风口浪尖”上的历史主动精神。

这里有纯粹民歌形式的传承,有古典诗歌与民歌相结合的形式探索,有西方现代诗的形式借鉴,有对现代生活人性“异化”的反思,有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文化背景下的人类精神迷茫的呈现……无论风格怎么多样,手法怎么不同,神思怎么飞扬,情感怎么丰富,他们把题材都锁定在土地、农耕、村舍、秋禾、收获,把主题都锁定在生命的价值、劳动的意义、时代的进步、文明的成长。

在这里,初红、石侃之、王连生、苏有明、李晚怡、王瑞娟等人,在“别裁”的样式中,表达着对生活的热爱。特别是王连生的创作,携带着劳绩者满腹的困窘,把哀怜的意绪融进黑夜的月光中。他在两极对位、真假分滤中,寻找诗意表达生活的新样式。但他的“诗心、诗魂、诗胆、诗核”依然带着“天人合一”的节气,徘徊萦绕在丰饶的大地上。苦果、李养民、杨晓昌、袁军武、赵权力、李多勤等人,以丰富的人生体验,垒起新时代农民诗歌创作的“七星灶”,煎熬着沁人心脾的“紫阳茶”。

当前,中国诗歌在后现代主义、后工业文明、科学工具主义、实用功利思想的影响下,不断地淡化人的生命情感,不断地淡化人的生活体验,不断地淡化人与土地的血肉联系,不断地淡化人是自然之子的天赋气质,不断地淡化诗歌的伦理责任,过分强调人工智能远离土地与人,在神思的云端任意狂想驰骋,过分夸大无土栽培、试管婴儿、基因编辑对人类文明决定性的作用,过分强调科学理性远离人类的宗教理性和审美理性的独立性。这就造成了中国的诗歌创作远离生活的真实,未能表达时代精神的本质,未能表达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试想一下,如果人类社会真的走到“人造的人”与“自然之子的人”并立于人类社会,那么,毁灭人、毁灭地球的原子弹爆炸的按钮,究竟应该由谁来掌握?是由有同类相怜、惺惺相惜、悲悯情怀的“自然之子的人”来掌握,还是由冰冷的、无人性、无道德、无伦理责任的“人造的人”来掌握?

正是站在这个角度,我肯定画乡诗社诗人们创作的这些有体热、有呼吸、有心跳、有疼痛的诗歌。实现人类精神家园的路径,一定是指向“人,诗意的栖居于大地”。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在相依相存、相克相生、相辅相成的对立统一中,实现人的个性自由的充分发展,应该是人类文明的价值走向。人在与自然的相对和谐中,既享受现代工业文明科学发展所创造的优秀成果,同时又享受田园牧歌式的审美兴趣,这应该是人类未来精神家园的芳草地,也应该是人类文明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

诗歌是人类终极关怀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诗人是站在人类历史终极关怀的发展处,表现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相对和谐的审美评判者。作为人类精神生产的一个品种,诗歌创作一定要始终沿着人――生命――大地――审美――文明――人文关怀这条精神生产的崎岖小道,艰难地跋涉,勇敢地迈进。这是《终南集》这本诗集,站在“四十不惑”的高地,为我们提供的审美价值走向。

作者简介:常智奇,文学硕士,研究员,曾任陕西作家协会创联部主任、《延河》执行主编、陕西文学院院长,陕西文学奖、陕西终身文艺成就奖、柳青文学奖评委,现任陕西作家协会理论批评委员会委员、陕西国学研究会副主席。在全国数十家报刊发表数百篇评论文章,出版《哲思灯下的意蕴》等两本散文集、《整体论美学观纲要》等十几部理论专著,多次获奖。2011年代表中国作家访问美国,在中美作家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于国内外报刊.

(编辑 吕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