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看待老,是人生最富有挑战的话题——
大自然真奇妙,不知不觉地孕育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可生命的保鲜期总是有限。苗木生长之初,青枝绿叶,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白露霜降过后,枝叶发黄,随风飘拂,落地入泥。
人也一样,牙牙学语,欢蹦乱跳,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可走着走着,还没觉着就蔫了、老了。
任性的我曾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退休后却发现"年轻"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对我来说,仿佛还未从青春期的胶着与任性中醒过神来,脸上却刻上一道道皱纹,头上生添了一根根白发。“曾记少年骑竹马,看看又是白头翁。”“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每当回到故乡,看到村后长满青松翠柏的山坡,走过村前哗哗流淌的小河,眼前就浮现出当年参军离家时的情景:
一个未满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子,走东家串西家向乡亲邻居打招呼告别:“爷,婆(奶奶),我要当兵去了!”“大伯,二叔,三婶,我参军走呀!”
退休后回到村里,当年的爷爷、奶奶辈一个也不在世了,伯父叔父、婶婶、姑姑们的那一辈人也极少了,而所碰见遇到的年轻后生娃们,多数一见面喊我“爷爷”或“老爷爷”;和我年龄相仿或熟识我的村人则对自己那些与我“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儿女或小孙子们说:“哎呀呀,这是在省城做事的后院里你乃XX(乳名)爷回来了!”
此情此景,令人唏嘘。山河依旧人面非,当年的“孙子”变成时下的“爷”,猛然间方知自己年届古稀,日暮黄昏。生命中总有一些远离,在不经意间,沦为回不去的过往。
在军从戎和政府履职那些年,每当乘坐公交车,见到老弱病残或抱着小孩的妇女,身为军人或公务员的我,总是习惯自觉给人让座。如今出门乘公交车或地铁,凭着一张老年公交卡,不用买票,享受着社会的福利,还时常被人关照让座:“大爷您请坐!”觉得温馨感动之余,心里也有一丝难言的苦涩:不用自我介绍,从面相形状和举动上,人家都看出你是个老头儿。
从前登山或爬楼梯,蹬蹬噔,快如风,好像不太费力使劲。曾几何时?山也爬不动了,路也走不快了。上个高层要是没有电梯,爬两三层就腰疼腿酸,膝盖骨发软,气喘嘘嘘的。
身子骨退化了,脑子的记性也明显不如过去了。曾经谙熟如流的一些唐诗宋词,如今背颂起来下句接不住上句,往往将王维的记成李白的,辛弃疾的说成是苏轼的。有时在家里把东西一放,转个身却想不起存放的地方。一个本来很熟悉的老同事老朋友,见面打招呼,手都握在一起了,可就是半天想不起人家的名字,”噢,噢,你,你是.....”场面显得很尴尬。
更为尴尬和难堪的是,参团出门旅游,旅行社、航空公司均不大乐意接受像我们这样的古稀之人,规定了诸多的附加条件:要提供最近的体检表,要有家人陪同,要有亲属签字,买保险费还要比其他旅客多交碎银子,有人戏称这是“年龄附加费”…………
呜呼!我热爱生命,从不厌倦社会和生活,奈何生活正在渐渐冷淡和厌倦我?!
这一切,都在说明,属于自己的青春鸟儿早已远飞,回不来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曾唱过一首抒发豪情壮志的歌“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退休后,才发觉我们走在夕阳西下的路上,一天比一天变老的路上。
都说人生是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那是就整个人类历史而言。对个体生命来说,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不论你是荣华富贵,还是穷困潦倒,生命的起点与终点都不过咫尺之间。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有道是人生苦短,转眼就是百年。曹操有诗云“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霧,终为土灰”,生命的长短不过是一道简单的相对论命题,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动植物,也没有不老的人。尘世间,最难挽留的是岁月,过一天少一天,进入今天,再也没有昨天。明天和死神哪个先来,谁也说不准。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我的体悟是,进入人生暮年,面对老,贵在心态坦然,顺其自然。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读书就读自己喜欢读的书,想写作就写自己有兴趣的文章,想见朋友就约会朋友品茶唠嗑,想休闲游玩就出去休闲游玩。没有必要再作什么长远规划和目标,现实点,悠然点,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万万不可心高气盛,欲望放纵,逞强显能。不要掺和那些不该掺和的事,不要去想那些不该想的复杂的事。重开童心看世界,多找快乐,少找烦恼。要将随心所欲与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结合起来,在平静中过着属于自己的老年生活。此乃人生之福也!
仿《红楼梦》中“好了歌”,写几句顺口溜以自娱:
世人都说神仙好, 唯有年龄忘不了。
青春鸟儿早远飞, 长生不老谁见了?
白发银丝何须染, 顺应自然少烦恼。
笑对夕阳唱晚霞, 对酒当歌乐逍遥。
(编辑 何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