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军人家庭。走父辈的路,当兵是我从小最大的愿望,不光是因为生在部队,长在部队院内,更多的是耳闻目睹了身边女兵的风采、男兵的威武。再大一点则是因为懂得了当兵光荣,是保卫国防、守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卫士的道理。
但是,我参军的过程并不顺当,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上学时就想去当兵
环境对人生的影响是相当重要的。我是军人家庭的孩子,如同一条小鱼,自小就畅游在兵营的河流里,感受着金戈铁马的部队生活气息。
记得小时候,按照母亲的吩咐,每天在她下班前去食堂把馒头打回来。从操场路过时,看到战士们在训练,走齐步、踢正步、跳木马、翻越单杠,一个个动如风,站如松,矫健如燕,真叫人羡慕。绕行炊事班烧火的地方,炊事兵被炉火映照得满脸通红,晶莹的汗珠滴落如雨。每次看到我总是一笑,招呼说:“小丫头来了”。我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不去训练,他说:“当兵也有分工,做饭这活也需要人干呀,不然你怎么能吃上馒头呢。”
我妹妹比我小四岁,身体比较瘦弱,时常爱闹病。卫生所的女护士来家打针,军装领边的“三角区”露出雪白的衬衣或者花衬衣,煞是好看。部队要求统一着装,但干部可以自选衬衣与袜子,女兵们自然挺珍惜这个“待遇”,刻意装扮修饰一番。
还有一件令我特别难忘的事,小学三年级我住校了。一天位于玉门北关学校附近的民兵训练场传来消息,负责训练的部队排长为掩护群众,捡起一个民兵没有扔出掩体的手榴弹,跳出去投掷时手榴弹爆炸不幸牺牲。学校不让去看,我和另外一个部队的女孩子,大概是对绿色军衣“情有独钟”吧,硬是趁中午大家休息时,偷偷溜出去看了看。听说人已“四分五裂”,我们没见到,只见掩体旁边斑斑血迹和碎石烂坑,我俩呆呆地站在那儿落泪,心里说“为什么呀”?直到小学五年级时,在兰州家中的小书架上抽出《欧阳海》、《黄继光》、《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小说阅读后,我初步找到了答案,初步懂得了人们为什么把军人称作“子弟兵”和“最可爱的人”。可以说,从那时起,当兵的理想就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1968年初,部队开始内招女兵。我满怀热情地请求去参军,父母亲也同意。可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发高烧住进了医院,经查是风湿热,血沉等化验指标严重超标……随即开始了为期一个多月的治疗。等我治愈出院,征兵工作已经结束。我大哭一场。母亲宽慰我:“这次名额很少,加之你刚刚患过病,即便是赶上趟也未必体检能过关。”为此,我难过了好一阵子,但当兵的念头还依然。
进工厂成为翻砂女工
1968年10月,全国掀起了一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六六、六七、六八年初高中毕业的“老三届”学生,迎来了毕业分配。我们所在的兰州市当时的分配政策是“四个面向”:工厂、农村、农建师、林建师。班里同学分别去了定西会宁农村、酒泉金塔农建师、平凉崇信林建师,大家依依惜别,站台上唏嘘一片。我和几个同学被分配到兰州的高中压阀门厂,当了一名铸钢车间的翻砂工人,学徒期两年。
这个厂是1966年初,为支援大“三线”建设,将原在东北沈阳的高中压阀门厂部分车间一分为二搬迁到兰州西固区的。这次招工仅铸钢车间就进了“108单将”,并按工种分班,宣布班、队长名单,进行短暂入厂教育后,除天车班到兰州石化厂学习外,其余全部派往东北沈阀厂培训。我被指定为以女同志为主组成的芯子班班长。
8月中旬学习结束,我们返回兰州后便立即投入到了“向国庆二十周年献礼”的投产之中,按厂里要求,届时要炼出第一炉钢,生产出钢锭和阀门。时间紧,任务重,所有人哪里需要哪里去,没明没黑,加班加点。当时的口号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没有设备,土法上马也要干。记得烘砂传送带没有如期安装好,碾砂班在车间门外盘了一个土炕,老师傅指导我们烤砂。为使砂子烤匀需要不停地翻动,几个女同志在炕上拿锹铲砂,穿的塑料鞋底被烫的“滋啦、滋啦”直响,甚至有的人的袜子都粘到鞋上了。后来我们想办法垫上砖头,在上面跳来跳去翻动,大伙儿美其名曰“跳芭蕾”,硬是烤出了符合化验标准的砂子,保证了生产急需。
1969年10月1日,兰州东方红广场举行建国二十大庆活动,甘阀厂生产的第一块钢锭和阀门,陈列在大卡车上的红色布展台上,接受省上领导的检阅。甘肃日报头版报道,并配上在钢炉前采访的大幅照片。沈阀厂发来贺信,称赞我们为西北机械制造业增添了浓彩重墨的一页,填补了高中压阀门生产的空白。
我父亲当年是名学生兵,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中生也算得上喝过墨水的“文人”。母亲也上过两三年私塾。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两个木箱,装满了书籍。每次搬家,有些东西可以丢弃,但这两个木箱始终相随。受家庭影响,我喜欢看书,写写画画,加之年轻上进,便与另一名工友共同担负起了车间的板报工作,他写的一手漂亮板书,欧虞颜柳、行草楷隶样样都能来一下。我主要负责收集好人好事,写写稿件与评论,或画个小插图之类等杂活。由于定期更换,(每月两至三期),事例鲜活、图文并茂,受到厂办和大家的好评,成为车间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转眼,1969年底征兵又开始了,当时我刚被宣布为工段长,生产任务压了一身,同时管理几个班的行政事务。当我给车间主任汇报了一下,当即被拒绝。我不死心,又找车间党支部书记请求,结果一样。家中刚满14岁的妹妹当兵去了,我再次“落伍”。
终于圆了参军的梦
1970年底一年一度的征兵如期进行。当时车间正在进行学徒期满转正、入党积极分子考察、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工作,有人劝我别去当兵了。但我决心已定,向厂党委书记提出后不仅没同意,还挨了一顿批评。后在车间主任的建议和积极帮助下,找了厂里的军代表,得到理解与支持,由他出面去做工作,书记终于松口。我赶忙打电话给家里,来车拉走行李接走人,连行政、组织关系都没顾上去转,生怕领导反悔。到部队好几个月了,车间主任才帮我从厂里开上证明,转了档案寄到临潼我单位。
时光荏苒,岁月不回头。如今年已古稀,回忆起那如火如荼的两年工厂生活,仿佛生命中的一首歌。它是一种经历,也是一种滋养精神世界、锻造灵魂意志的营养和财富。一波三折的从军路,使我觉得人的一生,命运是天赐的,机会是自己把控的,福气是贵人相助的。得失两难全,有得必有失,诗和远方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最后借用一首歌曲《我是一条小河》中的歌词结束我的这篇陋文:
没有大海的波澜壮阔,
没有大江的气势磅礴。
只有岁月激起的浪花朵朵,
我是草原上的一条小河。
绕过高山,穿过大漠,
征途上还有无穷的跋涉,
不要说道路坎坎坷坷,
酸甜苦辣都是歌。
山川给我跳动的脉搏,
阳光给我青春的光泽,
远方的大海呼唤着我。
(编辑 邹吉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