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是男性的森林。偶有个把女兵混入其间,即使长相一般般,也绝如万花丛中一点红般受到兵哥哥们的格外瞩目。兵妹妹在他们眼里的那份贵重,若没有当兵的经历,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去体味。
那年,我所在的部队进入腾格里大沙漠执行参试“78·1作业”任务,我担任动物饲养班的班长。别看小小的动物饲养班,却和通信连一样属于基地司令部的“直属分队”呢。与我们邻近的帐篷,恰好住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电话兵。
在野战军序列里,只有师以上机关和师属通信连(队)、医院有不多的几个女兵。团以下部队的男兵们,有的服役三年都没机会见到给他们帮忙接过电话的兵妹妹。我们这些近水楼台的师直分队的男兵,除夏季每周集体看电影远远地瞭望一下几个穿蓝裙子的女兵,平时也难得看见兵妹妹们的倩影。邻居帐篷一下子住了好几个令人振奋的女邻居,我那几个部属立马洗脸开始打肥皂、洗完还抹起了海喇油了!
可是,由于工作性质不同,虽近在咫尺,他们却没办法找碴和人家搭个话儿。一群坏小子不止一次打量着邻居帐篷这几个美女的身姿,还暗暗地对她们做了个高矮胖瘦方面的比较。
说句大实话,毕竟是远处目测,也只能看个大概,至于人家姑娘鼻子窟窿朝上还是朝下、脸上有无雀斑,这一切依然还是个未知。几天后,我们最终形成一致看法:四个女娃里数“长颈鹿”长得漂亮。那个刘海微微上卷的“卷毛虎”班长嘛,可惜年龄大点,少说也有二十二三岁了,给我们当大姐姐倒差不多。不过,人模样倒也不俗。至于那个“黑牡丹”呢,就是皮肤颜色有点深,漂亮程度毫不逊色前两位。唯有一个长得丑点的小个子,我们都暗暗喊她“丑丫头”。
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远远望去,这个被我们划归为“丑丫头”的姑娘虽丑,但还算可爱,还不至于丑得令人发愁。当然,和其余三个鲜葱般亭亭玉立的姐妹们相比,她可谓是个丑小鸭了。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怎样才能招惹她们到我们帐篷来做一次客,这成了我们共同期盼的事情。
说到招惹姑娘这点上,鄙人天生具有的那点坏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一日闲来无事,我故意把我们这边的电话线扯断了,便喊站在帐篷外的她们派个人来赶紧修理。
可能姑娘们也盘算和我们打搅儿,不一会儿,那边就来人了。谁知道,那个“卷毛虎”班长居然偏偏派了她们中间那个最丑的“丑丫头”来帮我们,你说让人丧气不!
却说,“丑丫头”一掀我们帐篷的门帘落落大方地进来后,我们才发觉“远不观色”这句古话有其深刻的道理。只见她在那儿专心致志地修电话,一群坏小子的一双双眼睛都能抻出刀子来。
我这个班长也不例外,上上下下尽情地把面前这个丑丫头打量了个遍。怎么说呢,如果说被我们背后喊的这个“丑丫头”并不丑这句话还有点词不达意的话,人家除个头比她们几个姐妹矮那么一丁点,其他各个方面无论怎么让人降低标准去挑剔,也绝对算得上个小美人呢!
她三槌两棒子把活干完了,看那样子要走人。为了让这么个乖巧可爱的黄毛丫头在我们帐篷多逗留一会儿,我们总不能无所表示吧?唉,早知道买点小零嘴放着就好了。
话又说回来,那个年代物资极度匮乏。试验场临时服务社的茅台酒倒不缺,才八块多钱一瓶,其他东西基本没有。几个人煞有介事地找了半天,最终连一块水果糖都没找出来。
兵妹妹们又不会抽烟,我从口袋里翻出来半包揉得皱皱巴巴的骆驼牌儿香烟,打量了老半天,这东西在男兵眼里倒挺贵重,可是在女娃娃眼里却百无一用。
此刻,我突然想起床铺下喂猴子的那箱葡萄糖粉来,立马安排他们给客人和了一大缸子甜水。
谁知道,这丫头慢慢地在那儿品味了老半天,好像并不急于动身。坐在那儿天上地下地附和着与我们几个瞎掰,那样子好像我们前世有缘今日才得以相见般亲热。可是,当她那一双滴溜乱转的眼睛瞅着我们那个装运苹果的筐子之后便固定不动了,反倒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们天天吃苹果呀?”
我担心几个没成色的部下趁机乱喷一气,赶忙抢着回答说:“屁话!这个季节,这几个苹果可是坐飞机远路来的哩。一个分八瓣,每只猴子一天只有那么一小块,我们切的时候只能跟着闻闻气味!”
但“丑丫头”却好像没听出我那话的味儿,依然厚着脸皮不离主题地说:“我们李班长交代我,电话修好后,回去得拿一个苹果,说这是任务!”
咦,一个丫头片子居然敢给我一个爷们下任务!想起平日她们那个卷毛班长见了我们目不斜视的高傲样子,不由人此刻怒火中烧。我当即问:“凭啥?一个破班长,还想吃苹果?告诉你,司令员都不行!不亲自过来干活,事情还蛮多,你一会儿过去可以替我问问,她哪颗牙想吃苹果!”
不过,话虽这么说出口了,我突然灵机一动,为了彻底气气那个卷毛班长,何不让“丑丫头”带过去点刺激信息?于是,我想了想咬咬牙,决定对面前这个“丑丫头”网开一面,随口说:“好吧,看在你干活勤快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小的,但是,不能带过去,现场咥了!吃不吃由你,你现在考虑一下!”
“丑丫头”几乎没有考虑,露着俩小虎牙笑嘻嘻地说:“行!”
没等我发号施令,一个叫王军的小子马上跑过去捡了一个最大的苹果跑过来,居然还殷勤地用自己的袖子给人家擦了擦递了过去。
眼瞅着我们几个爷们从未尝过的一个黄元帅在她胖嘟嘟的小手里优雅地变成一个苹果把儿,我只怕这丫头得寸进尺,就让她把嘴角擦净赶快走人,我们还忙着呢,没工夫和她谈情说爱。
就这么过了一天还是两天,我们的电话这次真的坏了,而且下午还有进场任务。我派王军过去郑重其事地传话,让“卷毛虎”赶紧派个人来。
不一会儿,上次来过的“丑丫头”又被派过来了,而且,好像还一脸的不高兴。看她在那儿闷闷不乐地准备干活,我无话找话问她咋回事?她却讷讷地说,自从上次来过我们这边,她们班长一直就对她不好,班务会还不点名地批评她“没有一点集体观念”。
我好奇地问她为啥?她说,她们知道她在这边偷偷吃过一个苹果。一听是这么个事儿,我说,你咋那么浑呢?咥就咥了,回去还大肆宣扬,这不是没事给我们找事吗!
一个新兵蛋子被我训得几乎要掉泪了,这才告诉我们原委:她们是闻见她身上那股苹果味儿了……哦,原来是这样!
我立即气冲牛斗,便告诉她说:“好了,你这就过去,告诉你们班长,电话呢,我们也不修了。试验场一会要运动物上去,让他们用电台和指挥部联系好了。如果你们班长觉得不妥,让她本人亲自跑步过来给我解释,这是命令!”
“丑丫头”根本不知道我这是故意找事,收拾起钳子瓜兮兮地回去复命了。不一会儿,“卷毛虎”就急匆匆跑过来了,进门二话不说直奔电话机而去。
姜还是老的辣,她三两下就收拾好了。到了这会儿我才发现,面前这位刘海上卷的女班长怎么还穿着“四个兜儿”!
本人一下子就没刚才准备给人家“训示”一番的气势,示意部下赶紧让上白开水。
可是,这位漂亮的女军官并不乐意受到如此冷遇,连看也没看我们那刷牙喝水一体用的军用缸子,活像害怕传染上口蹄疫似的把缸子往前推了一下,这才露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问我:“牛班长,我们上次来的同志说,她在你们这儿受到的接待不错嘛,怎么,这回咋就这杯‘老白干’呀?”
我的天哪,怎么……她居然知道鄙人的尊姓大名!再说,为了讨吃,这些女兵们咋这么能拉得下脸面?
不过呢,这个“卷毛虎”的口吻显然比她的部下委婉些罢了。一看又招惹来了一只馋嘴猫,我立马口吃了,笑着说:“哪里哪里,没苹果了。这几天猴子都断顿啦。真的,排长。不过,今夜我们要去银川拉杏子,回来一定给‘友邻部队’支援一挎包,绝对办到,咋样?说话算数!”
“卷毛虎”却奇怪地问:“杏子?这个季节拉杏子,你这是糊弄洋鬼子呢?”
我赶紧郑重其事地解释说:“广西刚刚空运过来的,还有十多筐香蕉啥的……”为了应付眼前这尴尬场面,我飞快地从野战柜箱里翻出一包好吃的东西,十分殷勤地递了过去。
话说,我那几个干啥都不长眼色的兵,这阵子却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比牛卵子都大!
诸位看官,你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皆因鄙人递给这位美女班长的是一包喂白鼠的老鼠饲料!
打住前事,咱得先说说这“饲料”的精密配方,诸位接下来再发怒也不迟。
一曰干炒糯米粉
二曰白砂糖
三曰葡萄干
四曰维生素C
五曰盐巴
凭着这些原料,咋说吃下去也只能是个长肉、解馋、外加美容,绝对不会长出小白鼠那根可爱的小尾巴来的!
话说,只见架着二郎腿坐在我们面前的这位老班长轻抖葱管纤指,衔起一小块如同方糖般的“美味”一经品尝,脸上马上露出了美丽动人的小酒窝,不无夸赞地说:“嗯,你们在哪弄来的这点心,可比咱们服务社的麻饼好吃多了哈?好了,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谢了,全拿走了啊!”
说着,遗下一缕雪花膏味儿绝尘而去。
(编辑 何利军 审核 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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