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兵服役30年,一直是在地方部队,大部分时间是在团以上机关度过。工作、服务的对象,除正规部队外,大量的是工矿企业和农村的基干民兵和普通民兵,我们平日戏称“土八路”。因工作需要,下部队和工厂、农村蹲点成了家常便饭,或搞调研,或总结典型经验,短则十天半月,长则半年一年。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入伍前在农业社做过几年庄稼活,很喜欢和农民打交道,心能想到一搭,话能说到一起,尤其是那正统的方言土语,听起来特别亲近,有味,入耳。
在部队工作期间,先后到基层蹲点究竟有多少次,记不完全了,少说也有二三十次吧!
这里说的,只是在陕北富县农村蹲点的一点回忆:
1973年6月,周总理陪同越南领导人访问延安,晚宴结束后,总理目送客人回到房间休息,接下来又主持召开了地区领导干部会议,听取他们汇报延安地区的经济发展和群众生活情况。当听到一些地方群众还吃不饱肚子时,总理难过地落了泪,说:“我们对不起延安人民啊!”经反复研究,总理要求,一定要帮助群众把生产搞上去,提高粮食产量,改善群众生活,“三年变面貌,五年翻一番!”时已75岁高龄的周总理,直到凌晨3点才回到简陋的南关地区招待所休息,5点又早早起床,准备去陪同客人。
为贯彻落实总理指示,陕西省军区党委决定,从当年起,在机关和所属部队抽调干部组成支农工作队,由领导带领,到富县4个公社(每个公社四至五个大队不等)分期分批蹲点扶贫,一期一年。
时任省军区宣传处副处长的我,和王宗义、李友民等同志一起,由我牵头,参加第五期支农工作队,到政治部包扶的富县茶坊公社吉子弯大队蹲点(1977年底到1978年底)。
这个大队有两个小队,一个叫吉子弯,一个叫李家沟,同在一条线上,相距不过一二里路。背面全是山坡地,土质贫瘠,少雨多旱,基本是靠天吃饭。村前是西延公路,川流不息的洛河与公路之间,是一块比较平坦的川道农田,所有社员口粮、牲口饲料、公购粮、预留子种,主要产自这片河道地。比起公社的其他大队,条件算是比较好的。就这,到了青黄不接时,不少社员还是口粮不足,生活艰难。
1978年从春到夏,老天爷不睁眼,一直少雨干旱,连野菜野草都旱得不愿出土。眼看到了五月中下旬,玉米却无法下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变压器出了麻达,一时修理不好,现成的抽水水泵使用不成。大队干部和我们支农工作组的几个人急得火烧火燎,有的社员反倒来安慰我们:人忙天不忙,终究有一场(指下雨)!我们连着两个晚上召开大队支委会,商量主意。节令不等人啊!夜很深了,我突然憋出了个办法:挑水点种。山西有个闻名全国的生产大队,是农业战线的一面红旗,地处穷山恶水的山沟沟,竟用“千里百担一亩苗”的“笨”办法,使粮食连年丰收,社员口粮充足,年年超额完成公购粮任务,为国家作出很大贡献!我曾去那里学习参观过。这个法子一提出,大家都很赞同。陕北富县一带天凉,无霜期比关中短,玉米生长期得120天左右,要是到了寒露不能成熟,一料庄稼就白种了,等不起啊!从第二天开始,男女社员齐上阵,强劳力下河挑水,女社员和年老体弱者,刨坑,点子,培土,三天工夫,天不明上工,天黑收工,硬是赶芒种点种完毕,加上搞好后期的田间管理,力气总算没有白费!还不错,到了秋天,获得了很好的收成,心里一下子放松踏实了许多!
蹲了一年点,成天和社员同时出工收工,早出晚归,自己也成了农民。哪像坐机关,虽说冬暖夏凉,可开会多,锻炼少;动笔多,出力少。年纪轻轻的,竟得了失眠症,时不时得去门诊部开点安定片。有同事说,没瞌睡?没瞌睡是脑袋不清闲,想东想西,想的还是些与打粮食不相干的事!
至今我还留恋农村蹲点的日子!每天不等太阳压山,已经人困马乏,一挨枕头,不大一会,就能梦见周公。失眠毛病治好了,安眠药不吃了,这意外的收获,教人好不乐乎悦乎!
作者简介:
董治顺,陕西省渭南市临渭区人,退役军人,资深政工干部和媒体传播工作者。历任省军区宣传处处长、临潼县人武部政委、渭南军分区副政委、延安军分区政委、省新闻出版局副局长、巡视员、陕西省传播学会会长等职。出版过政论、散文、书法作品集。
(编辑 何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