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从事新闻工作,谈不上成功但也不算太差。引我上路且长期给予关心帮助的恩师、贵人,我始终铭记于心。
1978年4月24日,我正在酒泉部队采访,忽然接到兰州军区宣传部电话通知,立即赶往兰州参与一项写作任务。见到宣传部新闻科张黎干事才明白,是他点名要我来军区的。
原兰州军区西北宾馆贵宾楼
原来,《人民日报》向军区肖华政委约写一篇“五四”专稿,肖华政委将文章题目定为《把青春献给新的长征》,按照《人民日报》要求,字数控制在一个版大约8000字内。眼看“五四”将至,时间紧迫!
肖华政委(右)和杜义德司令在兰州军区边防
我颇为惊讶:自己调到十九军当新闻干事不到一年,在省级报刊上稿都不容易,咋能到大军区参与这么重要的写作任务?
大概看出了我的疑虑,张干事笑着说:你在团里当新闻干事就在《解放军报》登过将近半个版的稿吧?没问题,咱们一起干!
我再次惊讶:三年前登的那篇《体育花开满军营》他咋知道的,咋记得这么清楚?说实话,我和报道组的葛长益合写的那篇稿真是有点运气——内容属于侧面突破,不是军队通常的军事、政治、后勤等中心工作;发稿时间碰巧在全军体育运动会开幕之际,对上编辑部胃口,瞎猫碰了个死耗子而已!
虽然忐忑不安,但既然来了,我只有硬着头皮干了。
肖华政委的秘书杨俊文和张干事已经按照肖华政委的思路构思谋篇开始写作,我作为名义上的写作组成员,限于水平,只能做些查找资料、记录誊写,加上主动勤快地泡茶倒水之类连体力都不费的活儿,陪着两位老师日夜赶稿。
杨秘书曾是新华社军事记者,名头、笔头没得说!张干事更让我见识了闻所未闻的“老政委”的能力和水平!
撰文写稿,总有顺或不顺的时候。他们二位思路顺畅时,滔滔不绝地口述,我就得笔下生风。一旦文思凝滞,迟迟打不开,急性子的杨秘书就会对着张干事喊:“老政委,快点想想!”
听他这样喊,我有点懵——明明是干事嘛,怎么就成了“老政委”?心里这么想,我又不敢问,用眼角偷偷瞄过去,看到被称作“老政委”的张干事或者在“好、好”的回应中继续自己的思考,并在一张纸上划来划去;或者嘿嘿一笑:“很快很快”之后,往往再等一二分钟,张干事就会抬起头讲述自己的思路或者具体行文。
这时,杨秘书会提出疑问或者自己的想法一起讨论,但更多的时候会来一句“还是老政委厉害!”算是赞同,我便正式记录下来。
赶稿中,也有对既定文案几次修改都不满意,又没有成熟想法的时候。一着急,杨秘书对老政委的称呼中就会加上“老人家”——“政委老人家,高见?”
这时,我心里冒出个问题:大区机关笔杆子肯定很多,为什么那些科长、部长没人来,偏偏要一个干事来写?这个慈眉善目,精力充沛的张干事肯定不简单!
后来知道,张干事原来是济南军区一个团里号称“智多星”的小干部,跟随团队在额济纳旗参加国防施工,因为经常在《解放军报》刊登反映兰州军区边防内容的稿件,被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发现并选调过来。
他曾经三进三出气候和社情都很严酷的藏区,一手拿相机一手用笔,上报了不少富有价值的调查报告和建议,上下信服。
军区韩先楚司令员一篇回忆解放海南岛的文章,十几个人的写作班子一个月里写了几稿,韩司令都不满意。后来请来“老政委”,改变思路,重点写指挥:渡海作战要不要打?用什么装备打?怎样打?张干事口述,合作的宣传部一位科长记录,一天时间完稿,韩司令一次通过,《解放军报》头版大篇幅刊登。
这样的能耐,肖华政委约稿的写作,当然选他了!
写稿也确实是苦差事。为赶稿,我们夜以继日,常常熬到深夜或凌晨,困得不行。杨秘书的办法是喝茶,大量喝茶;“老政委”的办法是,在室内原地蹦、跳。看着他两条腿有节奏地此起彼落,直至头顶冒汗,精神焕发,重新回到座位在纸片上写写画画……这样的精神头,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和“老人家”沾边吗?可是,干嘛杨秘书要叫他“老政委”“老人家”呢?
那天写累了,“老人家”——我不知从哪天起也开始使用“老人家”“老政委”这称呼了——提议三个人每人讲一个段子,活跃气氛。
他先讲:老团长朱琦有一次打电话,营部通讯员拿起话机问“您哪位?”“我是朱琦!”
小通信员不知道团长名字,却奇怪地回了一句:“啊,要吃猪蹄?”我和杨秘书止不住笑了……
遵从老政委提议,我开口说段子:我在二营部当书记时,营部通讯员小马接听电话,一听对方声音就知道是胡副营长,小马对着话筒问:“胡副营长,你在哪里?”
胡副营长:“我在清水……”
“啊,你在亲嘴?”还没等胡副营长说完,小马就来了这么一句!杨秘书、老政委都笑起来。
老政委说:胡副营长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吃惊、发火,训斥小马!小马也肯定吓坏了!
“那第二反应呢?”我讲段子,却向老政委问起答案。
老政委说,如果胡副营长冷静下来,他会考虑:为什么小马不假思索地回话是“亲嘴”?嘴巴是心灵的门户。小马多半是沉浸在男女感情上,或者对爱情小说电影中的亲密情节印象太深了……
“真不愧是老政委!”我在心里赞叹。
作者和“老政委”(左)
初稿完成。29号上午,肖华政委专门和写作组成员交谈自己的看法和修改意见。因为预定了5月1号直飞北京送稿的机票,29号下午开始,按照首长意见,我们继续埋头修改稿件。
又是昼夜连轴转,29号晚一夜未上床,第二天继续干……加上28号的一天一夜,连续三天两晚没有睡觉,都很困。
奇怪的是,困累中我却没有明显感觉到加班熬夜的苦!为什么?
我一下子说不清。但是,在这里、这些天,即使闲聊、吃饭、加班,都有一种随时随地跟着高人充电的感觉,有一种眼界和心灵又开了一扇窗户的愉悦——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30日晚十点半,终于将修定稿打印出来。
(编辑 何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