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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帮“秀才兵”

日期:2025-02-05    文章来源:延安红云平台    作者:董治顺

猪年(2007)春节,宣传处照例举行一年一度的战友聚会。会上有人提议:军队是个大学校、大熔炉,可以培养人,锻炼人,改造人。宣传处的同志,每人可写点东西,或在军旅成长过程中一段经历,或一个故事,然后汇成个册子,一是可以作为对军旅生活的回忆,留个纪念;二是也可让后辈们对自己那段“生平”有所了解,从中得到一些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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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好多人没有思想准备,也未展开议论,只是说说而已,过后就搁下了。一搁就是一年。

到了鼠年(2008)春节,又旧话重提,这才大体上形成了一致意见。而且对具体怎么写,也有一些共同观点,那就是:最好自己写,也可由别人代笔;必须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人生感悟,口子开小点,有故事,有情节,有可读性;主要写如何在部队得到锻炼提高,避免流水账式的琐事罗列,避免杜撰、拔高、“撞人”等等。

过后,大家积极动手,踊跃交稿,约莫一年工夫,便收到北京、兰州和西安等地27位战友的文稿。经大家推举的王宗义、张继芳、薛耀晗等同志一一联系、修改,一些拿不准的内容、写法,再集体商量确定。并对出版印刷等事宜进行了具体研究,最后汇成了这本集子。

我在部队服役30年,最值得回味的,是在宣传处工作的12个春秋。

宣传处是个知识分子窝窝,能摇笔杆,能说会道,或有其他专长者,成堆成伙。粗略扳指头算了一下,从20世纪60年代末算起,大学生就有十七八个。有先上大学后参军的,有从大学毕业生中专门挑选的,也有作为“工农兵学员”送到大学深造的,还有后来参加全省自学考试大专班结业的。

那时是什么年代?是知识分子很不吃香的时候,宣传处却集中了那么多“臭老九”,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说到这儿,我实在敬佩当年省军区和政治部一些首长,他们不但没有跟着那个“潮流”走,还有点“对着干”的劲头,从基层从大学选调了一帮“老九”。就连一位资格最老最有权威的老首长,常把“臭知识分子”的叫法挂在嘴边,用人时,还是喜欢知识分子。他前前后后选的几任秘书,清一色“科班”出身。在他那里,知识分子是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

那帮知识分子,娇骄二气不多,“土气”不少。原因嘛,多数出身贫寒,完全是靠自己苦读苦干、拼搏奋斗出来的,又一直受着“正统”教育,有着最基本的品德、觉悟。这是其一。

其二,他们明白,那时候,只有夹着尾巴,尽量使自己“工农化”,才不至于吃亏。有了这两条,就造就了另一种性格,适应性强,特别能吃苦。下连队,蹲农村,驻工厂,没有架子,很快就同“工农兵”打成一片,融为一体。尤其是下到农村,条件再差,生活再苦,甚至几天不洗脸,几个月洗不上澡,惹一身虱子,也不在乎,不会影响情绪,该咋干还咋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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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中间,可以说,每个人都有生动的故事、趣闻,都有逗人开心的笑话。因篇幅有限,不能一一列举,但许建国不能不提。他的故事、笑话最多,与众不同的个性很突出。干起工作来,有一股拼命精神,不甘平庸,不会偷懒。还有,我行我素,干点“犯上”之事也是有的。除此之外,还是个热心肠。随便举两个例子:他曾用感人诱人的语言,多次替一个年轻同事写恋爱信。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写“情书”,硬是打动了一位大军区首长的千金,促成了那桩婚姻。他放弃休息,骑个自行车,跑到几十里外当“红娘”,劝说一位已同他的同事终止朋友关系的姑娘回心转意。这两个事,虽结局不尽如人意,可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却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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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处战友春节聚会后在餐厅外合影

宣传处几十号人,朝夕相处,在一起打交道,牙咬舌头的事也有,但总体来说,是一个互相关爱、和睦友好的大家庭。这种风气,和历任的正副处长以身作则、平等民主的作风分不开。在处里,开会也好,私下也好,常常为一件事争得脸红脖子粗,转个身又烟消云散,狗皮袜子没反正,和好如初。多年来,每逢春节,经几位“业余”秘书长张罗安排,全处干部战士必定聚会一次。在整个机关,能始终这样坚持下来的不多,惹得不少人眼红羡慕。平日也常来常往,谁家有个事,需要安慰、帮忙,一声招呼,召之即来,或登门看望,或解囊相助。

其实,宣传处的人手,多一半出身工农,并非知识分子的“一统天下”。

只是有了那帮“秀才”,便有了一种勤于学习动脑、勇于创新和崇尚知识的氛围。这样,谁也不甘人后,暗暗立志,发奋努力,追求上进,不少人还自学成才,在某个专业上有较深造诣。那时,宣传和文化合二为一,有搞理论的、教育的、新闻的、摄影的、绘画的、体育的、文艺创作的,还有从事电影发行放映的,门类齐全。特别是前几项业务,和文字工作密不可分,动不动要提笔写文章。那可是个苦差事,任务一来,往往得夜以继日连轴转。当时偏偏有几位首长是写文章的内行,对文字要求又严又高,有时严得近乎苛刻,连个标点符号也要求用得准确无误,字要写得规矩、工整、好认,勾是勾,撇是撇,不得龙飞凤舞,潦草马虎。这样也有好处,可以出文章,也可以出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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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伟将军为宣传处战友赠送书法作品

每次接受任务,绝大多数情况下,都能顺利“过关”交卷。有的人还对文字有“瘾”,几天不动笔,手就痒痒,主动要求写点什么,自找苦吃。

在不少人看来,点灯熬油,苦点累点,不是坏事。苦乐相依,苦中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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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利用进京出差之机,到总参干休所看望老战友、作家李虹(中)和夫人赵启美(薛耀晗摄)

写文章能锻炼人,培养人,逼着你多读书,多思考,多留心,多实践。许多人以后在“仕途”的进步,从一定意义上讲,是沾了这个光的。有了这个“手艺”,在岗位上用得着,退休后也做不了废,终身受益,日子过得充实快乐,不容易得退休“综合征”,不会感到失落寂寞。有的转业到地方,同样是吃香的“秀才”,得到提拔重用。钱财再多,终会花光用尽,唯知识永不过时,谁也拿不走,抢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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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90年代,省军区政治部主任常青(左4)携夫人王怡(左5)从北京来西安时,与部分老部下合影留念

有志者,事竟成。屈指算来,一个小小宣传处,专家、学者型的人才,就出了十多名。这些人当中,有新闻、散文作家,有家庭教育专家,有研究军史、战史专家,有图书出版、报刊审读专家,还有画家、摄影家、武术家、书法家、篆刻家等。不少人出了专著,有的办过书法展。这些,既有益于个人,也有利于社会。

有人把职业、职务当成安身立命的资本、依靠、目标,目标一旦实现,便懈怠起来,不思进取。宣传处那帮知识分子也好,工农干部也好,不是这样,至少大多数不是这样。他们不懈的拼搏着,奋斗着,不断向人生更高的目标攀登着。前面说的这个“家”那个“家”,有的还成为社会名人,多是在退休后或转业后或进入后半生的事。人生和马拉松赛跑差不多,开始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上,很公平,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有了先后,拉开了距离。其中的原因可能很多,但基本的一条,则是由主观因素、自身努力程度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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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聚会现场

孔夫子说过: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过去,人们多引用后半句,不完全。好像一个人要步入仕途,必须学业优秀。目标达到了,便万事大吉。其实,步入仕途,仍不能疏于学习,还要不断获取知识,增长才干。

在宣传处,历任的处长,许多人就是亲力亲为的大干事,很少有甩手掌柜。除了自己带头学习,为人表率,对大家的学习同样要求很严,尤其要求那些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同事,要珍惜光阴,长点真才实学,有一技两技之长。不光给大家规定学习的具体内容,提供必要的学习资料和用具,还定期不定期检查学习进度,组织学习心得交流。对学习、业务的要求是这样,对思想品德的要求也是这样,争取成为德才兼优的有用之人。大概算了算,20世纪70年代以来,从宣传处走出来的师职(地厅级)以上干部有20多名,还有的成了将军,或享受军级待遇。

学习做人做事,目的不是做官,但却可以说明,一个人职务的提升,是组织和群众对其德才的认可,是其在事业和修养上追求进步的表现。同时,也能看出一个单位健康向上的风气。

对我来说,从走进军营到转业到退休,再到今天,已过去了半个世纪。静下心来回想一下,吃苦最多的是在宣传处的12年,收获最多的也是这12年。

说到宣传处,有3位首长是不能忘记的。他们对宣传处的思想、作风、业务建设,乃至整个政治部机关的建设,耗费了许多心血,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德才兼备的人才。一位是省军区副政委吴恒声,另两位是政治部前后两任主任李兴智、常青。他们虽经历不同,性格各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严于律己,品德高尚,时时事事用自己的言行,对下属进行“传帮带”。在他们身上,既可学到做事的本领,更可学到立身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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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初,省军区机关赴延安野营拉练途中,作者脚脖子扭伤,吴恒声副政委(左)蹲在地上看护士打封闭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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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军区政治部原主任李兴智

20世纪60年代之后,从宣传处几任老处长、副处长罗铭、杜近明、齐东山、柳山朵、黄志国、杨志明、李虹等算起,处长和干部、战士,先后换了十几茬。一代又一代的战友,很多人已年过花甲甚至年逾古稀,还有十好几位已经逝去。每当我们聚会和互相走动的时候,总会忆起他们,怀念他们。

世事沧桑,人生无常,回顾往昔,我们更应珍惜难忘的战友之情,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写于2009年,2025年元月作了适当修改)

(编辑 马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