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孟夏,小满七日,天清气朗,凉热适宜,挚友相约,欣喜契应,贤妻携手,于电视塔下,乘公交赴终南山峪口,亲近乡土气息,享受自然风光,漫步一日,愉悦身心。
人生似流水,几十年在指尖滑过,记忆里存下了雨露阳光,而对今日的行程目标,竟是一个空白,心情更是期待和荡漾。
917路中巴,长安路东折航天大道,转雁引路奔东南,过引镇,甫江村南入甫十路,少有蜿蜒起伏,多是路路直通,车行一小时,途经50余站,路程40公里,达终点——库峪口村。一路行来,不颠不簸,如“香车宝马”,喜不自禁。
过长安市区,如出笼鸟,也来一个孔雀东南飞,进田园闻牧歌嘹亮,赏穹庐水墨丹青。离闹市越远,别有洞天的感觉越是强烈。路虽两车道,而运行疏畅,不见了城里密集爬行的“蚂蚁”,心境恰似随波荡漾般的惬意,再没有拥堵时无奈的焦虑;八方顾盼,视野无涯,穿透天地万物,南可仰视终南阴岭秀,北向俯察梯级高楼大厦现代化,视线被幢幢水泥阻断的惆怅了无踪迹;田园靓丽,色彩斑斓,刚才还是满眼单调的灰色,而今以黄绿为主色调,大自然巧夺天工的呈现了一幅丰年的田园图画;麦熟时节,遍地黄金,胖头娃娃似的麦穗,摇头晃脑,撒娇抛媚,看着愉悦不已,养眼又养心。
一处风景,讲述一段历史;一条县道,感受前世今生。 “韦曲城南锦绣堆,千金不惜买花栽。”长安自古好风水,韦姓大族据领地,韦曲域名沿袭千多年,沿途带韦字的村名、校名,都在诉说着历史的辉煌。中国自古就有“富不过三代,穷也不过三代”的说法。一千多年后的韦姓之人,尽管继续在先人的祖地上康宁地生活着,却只能继承先祖的精神遗产,而不可能躺在先祖的物质遗产上享清福,只有依靠勤劳与智慧创造财富和幸福生活。
扫视地平线,地势漫上,眼目所及,皆为坦途,良田万顷,大块小块,平平展展,远处近处,一色冬麦,举案齐眉。所过村镇,夹路而建,如同镶嵌在玉带上的颗颗珍珠,树木掩映,新貌清丽,砖瓦房、楼房,曾引以为豪,如今,土坯瓦房几为陈迹,楼房也渐渐被设计时尚新颖的别墅所代替。
民居福地,夏收忙前清闲,一派静谧祥和,村庄不见人头攒动,几个中年人围桌搓麻,有老人在门洞坐或躺着乘凉,也有人侍弄门前几个平方米的菜地,不多的西瓜地里几人务秧,沿途常见新盖的楼房不断长高。倒是女人、老头领娃频频上下公交车,喜气洋洋,手提大包小包,都是上集镇采购的各类食品和夏用的凉席等物。距引镇两站,上来个年轻媳妇,拖着约三岁孩童,端直到了鄙人的座前,想给让座,顾虑脑梗的自己站不稳当,便赶紧把孩子抱到怀里,老小共座,一举皆宜,交流知晓,她去镇街赶集,小侄子缠着看热闹……此情此境,勾起我植入骨髓的童年记忆,只是,昨日我被抱,今日被我抱,时光飞逝总匆匆,阳光、温暖、美丽在心!
一路青山盛装,绿树奏乐,麦浪劲舞,小鸟欢唱,迎进了秀丽的峪口,更是处处透新奇,步步接地气,童年的农耕气息扑面,世外桃源的感觉敲撞心灵。
峪口村,在磅礴的终南山下,像被大人一手揽在腿上的婴孩。偏居一隅,住户集中,大致一二十家,无忧无虑,安安静静,却不是“不知有汉,何论魏晋”。楼房南北次第成列,高低错落,红瓦在阳光下最为抢眼。面西北,背东南,倚靠在终南山向北伸出的一根脚趾,狂风被阻,尘埃被吸,北来的冷空气与东南暖湿气流,在秦岭交汇,山畔风调雨顺。
村外麦田簇拥,阡陌通幽,直连村落,路边田埂上窜天杨高耸晴空,触摸蓝天,绿叶成荫。在树荫下的小路走着,仿佛童年回到了眼前,分明是走在家乡的麦田,吆喝驱赶抢食的鸟雀,耗拔野草,打成梱,背回家晒干,烧火做饭。乏了,躺在树荫下,对话静静悄悄的小花朵,听着小虫时断时续的鸣叫,拔根草在手指上挽圈圈,好奇了蚂蚁们的忙忙碌碌。
麦子们根根茁壮,好像挑选的礼兵,个头并般高,列队整整齐齐,站立规规矩矩,籽粒饱满的麦穗,齐刷刷的行注目礼,报告耕者:“牛马年,广种田,今年是个丰收年!”听者喜上眉梢!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天,更是命啊!有了粮,就有了天,也就有了命。怎能不喜呢!
上世纪六十年代,靠天吃饭、少雨干旱的故乡,一亩麦子几十斤、百把斤,有时连种子都收不回,饥肠辘辘的感觉,至今刻骨铭心。
看着库峪口案板似的麦田,由不得喜从心生,笑透全身。
于田埂回眸,鱼塘傍着麦田,一塘两池,水面玲珑剔透,天光云影、远山近宇、高树矮草,共聚镜面。
塘里的水,也是原生态的矿泉水,由山上自流,纯净、安全、放心,溪边掬一捧吸允,凛冽、甘甜,神清气爽,回味无穷。40多年,浸入心肺的甘洌,久久难忘的,就是家乡的山泉、山溪。
塘边钓者,手持鱼竿,旁若无人,神情专注于钓钩,待有了微小动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条胖鱼悬浮在半空,笑声随之荡漾,塘面的倒影支离破碎。
笑声惊动了黑狗、花猫、乌鸡,汪汪声、喵喵声、咕咕声,此起彼伏,像是跟着喝彩。黑狗摇着白尾巴,花猫伸展懒腰,母鸡召唤撒野的小鸡娃,跟钓者守候在厨房。
掌勺的,是位麻利精干、健康爽快的中年妇女,约40上下,活鱼被她克利马擦就成为了舌尖上的美味。鱼头鱼尾鱼骨,赐予久候桌下的狗和猫。鸡,还老老实实在塘边草中捉虫子。
时空倒流幼时,邻家的大公鸡本领了得,本来不会飞的,突然凌空夺食,“扑棱棱”声响,一团红毛扫过脸,等眼睛再睁开,手里的馍馍,已叼在这孽障的尖嘴里。老娘听见哭声,缠过的小脚扭过来,骂着死鸡,给儿子擦泪、抚慰,拖进厨房,再取一块馍馍。好年景的馍馍,是高粱面、包谷面,遇年馑,就是糠、菜、面三合一了。菜,无非是苜蓿、灰灰菜、苦苣菜等野菜。苜蓿更居于救命之首!欣喜峪口见到恩人花——苜蓿花,还有灰灰菜、苦苣菜,塘边、崖畔自生自长,不打农药,没有污染,真正的绿色健康佳肴。走进旮旯,竟然有人工播种的苦苣菜!
灰灰菜已老,苜蓿重发新芽,妻、友喜滋滋,乐呵呵,捋一袋,再一袋,又急不可待,品尝时鲜。请主家代劳,一盏茶水功夫,一盘苜蓿菜上桌,绿莹莹,嫩艳艳,香喷喷,几筷子下去,已是风卷残云,皆曰上乘佳品!真乃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到了仙境,才有神物,福人方得口福!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库峪口,附终南仙山,处仙境,沾仙气,沐仙风,人与物,飘飘然仙风道骨,普通的野菜、野花,亦超凡脱俗。
太阳花,一枝六朵,呈几何图形排列在同一平面上,俨然是天上的一个星座。花有拇指指甲盖大,黄心紫瓣,花蕊直径与花瓣等长。花蕊如太阳,两层细长的花瓣围绕着,浅浅的紫色,纤细的茎秆,像含着一包绿汁,相互衬托得鲜艳无比。
大张口的打碗花,奇在她的花蕊,活脱脱是法门寺佛祖的金禅杖再生,粉色的大喇叭,向世人宣示着:禅杖打开生死路,金声惊醒懵懂人。“扯锯,解板,打了舅家的花碗……”小时候听说,动了打碗花,就会有事!想来此言不虚。
花苞似羊奶头的奶奶阳花,乍看色不艳,花不鲜,叶不奇,花谢留下一团干枯的残肢,形似蒲公英。稍一留神,可不得了,竟然是宇宙模型。圆形的球体,是太阳系星球构成的天体,如同天造地设一般奇妙。
其实,说终南山是神山仙境,只不过是往日交通不畅,远离喧嚣,人与动物,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不为搅扰,逍遥安逸,悠游自得。
因此,寥落僻壤是瑶池,世传神仙皆凡人。山中一日世一年,奇花异草生凡尘。
终南山峪口一日,见闻悦目,思想悦神,感悟悦心,不啻千
载一时的神仙。为此,顺口而歌:
夏日峪口卧, 地埂放声歌。
杏黄花草香, 麦田荡金波。
布谷空中唱, 知了树上鸣。
青山翠云斜, 绿荫漫村舍。
黑狗白尾摇, 鸡小老母呵。
鱼跃蓝天下, 蜂蝶追灰鹅。
临崖摘野菜, 清溪掬酒喝。
仙境游人醉, 舒心纵欢悦。
(编辑 邹吉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