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看到县里一位文笔优秀的先生，在网络上发表《澄城中学新校区赋》，加上去年底在网上看到县委政府主要领导，检查新校区建设与使用管理情况的新闻，得知县里倾财力建设了新的澄城中学校区，集中全县原有7个中学为一体，尤其是将全县高中学生集中上学，做到了学区新，师资强，条件好，保障优，为学生们成长成才尽了县里最大努力。我为县里领导们重教兴学而点赞，为他们培养新时代建设人才而叫好。

对我来说，新校区位置我清楚，是我入伍前担任公社干部时，这个村子土地已经成为县城一部分。而老校区则没有真正进去过，只在大门口往里看了看，只知道学生宿舍是位于校区北边箍成的一长排窑洞，南边的大房是他们的教室。到学校门口看看，也是因为给在这里求学的哥哥送馍。

能够在县城里上中学，对于农村人来说，是先人们努力得来的结果，是后辈努力学习的结果，也是无数农家子弟走出农村的一条理想通道。上世纪60年代初，我哥哥算是我们村子进入县城读初中并不多的几个小孩之一。平时他们在学校吃饭，家庭条件好一些的，是家人把面粉送到学生灶上，出一些加工费，到时打饭吃。有时学生食堂也供应一点点的菜品，大多是五分钱左右的素菜，基本没有肉菜。像我家这样条件弱一些的，则是周六晚上回家，次日背馍馍回学校上课。学生们背的无论是麦面馍还是玉米面、荞面、豆面馍或红薯，或红薯饸饹、菜疙瘩，平时都挂在通铺自己头顶窑洞墙上的钉子上，上课前用网兜装好，放到学生灶的笼屉上，灶上统一蒸熟加热。冬春季不容易霉变，背一次馍可以吃六天，而夏秋季天气炎热，则只能放三天，这时就需要家里人往学校送馍。

1965年夏，我哥上初中二年级，此时需要人周三下午给他送馍，保证他次日能有吃的。大人忙着给生产队干活，请不上假，妈妈只好让我给哥哥送馍去。

妈妈把新蒸的馍按3天的量，挑选了20多个装在手缝的土布袋子里，用一个从别人家要来的大瓶子，装上她调好的萝卜丝和青辣椒以及用纸裹着的盐，那是哥哥三天的副食。妈妈在包上挷了个老布手帕，让哥哥好认。家里的自行车让大人骑着上工地了，妈妈只好找了本生产队同样给他哥送馍的李富拴，让我们二人用一根扁担抬上，就向县城出发了。

过去我到过县城，是跟着家里大人赶集上会，图个热闹和吃个5分钱的炒粉，或者是一毛钱加一两粮票吃4个油糕，最差也能混上1分钱买6个糖丸得到口福。但这次是与富拴叔一起去，心里有点打鼓。自己想这半年没有去过县城，尽管和以往一样，得自己步行去，但也是好事一桩。当时是高高兴兴出发，走过快一里多路后，下了一个大坡，进到邻村宋家庄村西的胡同，看着两边高高的埝和长得比人高的枣剌，我们两人也不说话，因为大人曾经说过，这里原来有野狼出没，人们曾经遇到过。也有人说这里曾经有迷糊人的动物，有人在这走了一个晚上，也没有走出来。想到这里，我的头发全竖起来了，脚下也不由地快起来。过了这个村子，我们两人边走边说话，好似肩上的担子也不太重，边开玩笑边向前走。只是这下午天气，路上不见一个行人，更没有什么汽车、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偶尔有人骑自行车从我们身边错过。走完这一节直路之后我们向西南方向顺着一条斜路前行，路比较窄，只能听到地里偶尔的蝈蝈声。我们越走越热，嘴里也有些干渴。经过石家庄这个小村子后，我们继续向西南方向走，已经不像刚才有平整马路，而是沿沟边缘行进。

我们两人这时已完全没有出发时的热情，也没有刚上路时的力气，只好坐下来休息一下。富拴叔是个老实人，尽管年龄比我大3岁，此时也才11岁，他与我同年级同班上学，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平时很少讲话，但这时他显示出自己的长辈身份，告诉我：建印，你可不能往边走，也不能往下看，下去就没有命了。刚才走过的路，时而有一点小塄坎，时而是沟边沿，没有怎么看，现在经他这样一说，好奇心促使我反到想看看。我趁他不注意，透过那稀疏的草、枣剌，往远处看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沟，半崖上的小树或者枣剌荒草才是它的主人。我心里想，怪不得人们把此地称为沟湾，确实是走不完的弯弯。

走了七八里路，快到县城北边了，我们由“崖腰上”村子穿过，又走过了崔家槐院东头县粮食局的大门口，看着路东边的大操场，瞅着路西那四五户人家有闭有开的大门，想着住在县城的人一定十分幸福，哪怕他们家大门和我们家差不多，但生活肯定不一样。再往前走，到了杜家槐院西头通往西关道路和北门口斜坡的十字，曾经跟着爷爷在这里卖过自家地里产的萝卜和大葱。那天我爷可能看着天冷，担心我跟着受罪，破例给我买了个包子吃，当时心里感觉如同现在吃山珍海味。

上了早已不存在的县城北大门小坡，东边是城关小学的西院墙，路西是县蔬菜公司。县城的门一个挨着一个，我看到了邮电局、百货公司、药店，还看到了新华书店和卖生产资料的门市部，也看到了邮电局旁边卖吃食的……但这都和我无缘，穿的母亲用粗布缝的背心没有口袋，穿的短裤同样没有口袋，当然更没有一分钱。

我们穿过了几个拐弯的街道，走过了当年最繁华的端正街，穿过了宋家槐院和北埝上村子西头，到了县粮食仓库北侧，一条向东的大路就在脚下，往前走就是澄城中学了。看着路南侧高高的窑背连成的围墙，是那样的长，想着睡在那里边一定很阔气，心里特别的羡慕。到了学校大门口，朝北的大门是东西两堵八字墙，夹着四个砖墩，中间的栅栏门紧关着，我们两个由西侧小门进去，学校传达室的一位中年男子，听了我们到学校来的原因，让把馍包包放到传达室，转身用粉笔在门口南侧一小黑板上，写了“初二x班李王印取馍”的告示，算是通知了本人。估计哥哥下课后会寻找自家的布袋，取回三天的吃食。

站在传达室门口，我第一次看到学校的院子还有这么大的，教室还有那么多的，实际上我根本没有看到教室后边的操场，据说那能站下一千多人。

我傻傻地想，怪不得我哥会说俄语，一个学期要用那么多本子，好几个本子全写的外国字母，村里没人认得，原来是在这样的学校学习的。父亲给他买新钢笔，给他缝新书包，冬天给他穿列宁祆，他回家来有时要刷牙，有几次我看见他在牙刷上放着盐在刷，原来是因为他在这样的学校上学。加上哥哥告诉我，他们学校曾经被招上一名空军飞行员，是多么荣耀；学校的乒乓球运动员水平很高，都到北京观看过乒乓球世界锦标赛；学校的数学老师有一位是北京大学毕业的，当时开学、放假都是他家里人赶着马车接送；学校还有个体育老师，每次从北京探亲归来，到大荔县就下车，这45公里路一个人跑回来……

我越想，越感觉到这个学校一定很伟大！

馍送到了，还有7公里路往回走。11岁的富拴叔扛着扁担，我在后边跟着，尽管后来腿已不完全听使唤，但还是天黑前回到了家中。一路上，我在想，这澄城中学并不远，只要好好学，我也一定能考上这个伟大的学校。

但运气不济，这7公里路，我走了58年了，仍然没有走进澄城中学得大门。我1969年上初中时“文化大革命”正在进行，只能上贫下中农办学临时办起来的代庄中学。1971年秋上高中时，因我家是上中农成分，我哥又上过澄城中学，生产队不推荐我去。无奈，开学一个月后，我又一次上了公社临时办的高中班，两年半后毕业。

岁月匆匆，往事历历。转眼间，哥哥74岁我也67岁了。兄弟3人，就我没有进过澄城中学。夫人是澄城中学毕业，儿子在澄城中学读过书。看来，一定得找个机会，到澄城中学新老校区参观学习，以后可以给人吹，我进过澄城中学！

作者简介：

李建印，陕西澄城县人，1976年参军，先后在部队基层到大军区机关的多个单位和部门履职，少将军衔。退休后定居西安。爱好读书和写作，有多篇诗歌、散文、纪实文学作品在媒体发表。

（编辑 邹吉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