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漆黑的夜里,我睁着双眼,努力的追寻着往日我与父亲的足迹。我掰着指头算了算在五十年的岁月里,我与父亲相处的时间确实是少的可怜。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少言寡语,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地教育过我。不知咋的,父亲在我心目中却永远都是一座能靠得住的大山,他那贴满了半面墙的“劳动模范”的奖状,曾给我带来无限的荣光;他那“共产党员”的称号,曾给我平添了无限的自豪;东家有难,西家有忙他都主动去帮,他的为人曾让我从村子东头走到村子西头都能感受到左邻右舍投来友善的目光。以至我退休后回老家给父母上坟,碰到村上的熟人,他们还念叨着:“你大(爸)人好!你前些年拿回的好茶叶他让我们喝了,你拿回来的好烟他给我们抽了!”
是啊!与父亲生活在一起时,我体会不到多少父亲的含义,待我成为父亲,对父亲有了牵挂之时,却又远在千里,军务繁忙难得相见。每次回家总是来去匆匆,无非是给父亲放几个零花钱,买上一堆食品,吃完母亲擀的一碗面,抹完嘴就走人了。这次回来倒是有时间与父亲说话了,可惜父亲却在昏迷中,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十分酸楚,眼泪扑籁扑籁往下掉。
次日早晨,我约姐姐一同去附近村上看看舅舅、姑姑。到了舅家一杯茶还没喝完,我突然觉得心里慌得很。多年来我有这个灵验,家中凡遇大事,我都有心灵感应。弟弟牺牲,母亲病逝,我虽然身在千里之外,但当时就是这种感受。
我和姐姐赶快与舅舅告别急忙驱车返回家中。我一摸父亲的双腿,膝盖以下已经冰凉,再一摸脉搏,非常缓慢微弱,我把父亲抱在怀里,对着父亲耳边喊道:“大,您坚持一会,给您把新衣裳换好您再走啊!”随即招呼嫂嫂,姐姐:“快!赶紧给大把寿衣穿上!”她俩很麻利地给父亲穿好了衣服,收拾停当。此时,父亲在我怀里头一歪,长出了一口气,永远地停止了呼吸。嫂子姐姐在一旁边哭边念叨着,又是烧纸,又是招魂的。我没有哭,我只是静静地紧紧地抱着父亲不忍松手,我企图用自己炽热的胸腔温暖着曾经给我生命给我血脉给我温度的躯体,但我终究没能留住父亲身上的温度。
我在他的怀抱里健康快乐的成长,他在我的怀抱里优雅尊严的老去,这,就是我们父子!
作者简介:尹武平,陕西富平人。1972年12月入伍,长期服役于西部军营,历任战士、班长、排长、连长、集团军副营职作战参谋、营长、团参谋长、团长、特种大队大队长、副师长、师长、省军区参谋长、副司令员等职务。先后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少将军衔。2012年10月退休,军旅作家。出版有《人生记忆》《归途拾光》两部散文集。曾获“2015年中国散文排行榜”第13名,2016年度中国散文年会“精锐奖”,2017年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荣获“2017年度《延河》杂志最受读者欢迎奖”和全国“第八届冰心散文奖”。
(编辑 马雨辰 审稿 J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