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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弯弯

日期:2022-07-13    文章来源:红云平台    作者:朱继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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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山间羊肠小道

山洼里黄烟翻腾,树梢儿劲飘,土腥钻进了鼻子,脸上扑来几片树叶,身子推着车顶上墙,可看不见车摸不着墙,耳边呼呼响着风声。

风神与山神斗法难分难解,似云似雾似烟,一团团一卷卷,缠缠绕绕,从半空打斗到山梁山腰,又从山下撕扯到了空中,鏖战于塌堡子梁。堡子何时何人所建无可考,风削雨剥城墙只剩得一圈遗迹,恓恓惶惶孤立于梁头。

观云山在行,望山云在飞,瞧车路在走,瞅路车轮转,视水河岸动,看岸水在流。

幸亏山扛着天,天压着山,天就塌不了,山也长不高。

弯弯的山路,贴着田边地头崖埂,曲曲折折通达山顶,好像无数个大小S链接的天梯,驮着星星点点的劳者,缓缓爬上云天,待到了顶端,离天何止三尺三!极目远眺,沟壑纵横,山峁起伏,黄土堆积的丘丘梁梁,如馒头似乳房,一望无垠。一块块一绺绺挂坡田,一片片人工筑造的梯田,参差错落,好像土地老人身披着蓑衣,亦像土地将军披挂的铠甲。向下望去,山路犹如仙女抖动的彩练在风中飘逸,如蛇如龙蜿蜒着奔向河边汲水!

啊,这山路让人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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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陇交界山道

平日里,山道连接着庄稼人赖以生存的村舍和土地。一年四季,雨雪风霜,上上下下,生生息息,刻骨铭心。

我在农村二十年里眼见和亲身体验过,父老乡亲冬日送肥、春秋耕种、夏秋收粮必须上山下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祖祖辈辈,肩挑背扛,爬行于山间小路、羊肠小道。

上山最累是送肥。因为牲口少,远地都是男人肩挑,近地多是女人背扛。一担农家土肥重过百十来斤,一背篼也得几十斤。陡峭处人与路面形成的夹角,感觉就在四五十度左右,担头的筐几乎擦地,步步艰难,一步一呼,一步一吸,缓缓交替,稳步上升,担子在左右肩上交换,到了比较平缓的路面停歇喘口气。启明星挂上山头,劳作的人们早早爬坡。寒冬腊月,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担粪的年轻人穿件毛衣或绒衣,腿上夹裤加秋裤,依然是大汗淋漓湿透衣衫。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上山不易,下山更难,登山具有背负大山之重压,下山虽说心肺感到轻松,下肢特别是膝胯小腿肚子脚踝酸困疼痛,负重下行实在难忍了,靠着塄坎歇歇脚。小脚妇女与年长者下山则更苦。生于清末和民国早期的女子,天生的脚掌被活生生的缠坏,只能靠着脚跟支撑身体,一瘸一拐侧身挪步,陡坡处还要借助山埂,真是受尽了折磨。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父老乡亲生存和生活在黄土地上,山道依旧,坚忍不拔,丰收的喜悦代替了耕作的劳累。没有劳作,没有劳累,没有劳苦,就没有成果,也就没有喜悦。尤为一提的是,如今,已经逐步改变了单一种粮的习俗,务育水果、蔬菜、苗木、花卉,饲养家禽家畜,开办作坊,外出打工,多种途径改变着贫穷落后,生活水平质量明显提高。

崎岖狭窄的黄山土路,最怕的是雨水冲刷,遇大雨暴雨成了天然的渠道,水流迅疾,冲刷出一条或者数条深浅不一的沟槽,甚至断路,修补成为常态。大舅就是一个修路人。去舅舅家十里山路挂在山腰,到沟底一抹陡坡,有几处似乎垂直着,一小段沙石路又陡又滑又窄,急转弯处被水冲刷得似断似连更得小心翼翼。遇雨山体滑塌道路隔断,最早修路的就是舅舅。1986年再次行走,心悸目眩腿软,而小脚的母亲回娘家,骑着牲口行走在这条险路上,曾经都是我牵着缰绳,想起非常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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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山区田间土路

到三姐家要蹚河,翻豁岘,数度过沟,多次越坎爬坡,上上下下弯弯曲曲“11号”交替不停,五六里路要走近两个钟头真是步履维艰。2005年回去,通了公交车,但要绕行几十公里。2011年探视,已经铺了村村通的油路,车行只需十几分钟轻轻松松。而心情始终是沉甸甸的,当年因为一个穷字,如今一个病字,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姐姐穷命苦命相伴,年轻能吃能喝,却是饥寒交迫大半生,光景好了有吃有喝了,顽疾吞噬生命,无福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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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村村通油路

改革开放以来,农人有了摩托车、电动车、农用车、小卧车,生产运输生活行走都需要一条相适应的道路。经过了几十年建设,柏油路混凝土路连接着城镇乡村,许多村子的街巷院落得以硬化,昔日的扬灰路“水泥路”成了历史的痕迹,山路能加宽的加宽,坡道避开了陡峭地段趋于平缓。生产的粮食、水果,车开到地头拉回家或者贩运外地。车不能到的地块仍要人力扛运,但劳动强度总体上大有减轻。在分割川道的洛河上架起了几座水泥桥梁,解除了几辈人四季涉水之苦。

洛河源于六盘山,自东西向入渭水。因为季节加之水质碱性大不能浇田却为害于民,洪水吞噬两岸的土地庄稼树木甚至人畜生命,淡水时期分流于几道河槽,在较大支流上伐棵树支起独木桥,窄浅点的支流上摆放列石垫脚(可能是石块排成一列,故而名之吧)。列石的石块大小不一,间距不等,根基不稳,顶部或圆或凹凸,挑水浅处铺排,方向左右不规则。独木桥是圆木,加之水的润滑作用,人走在其上打滑,还上下闪动,三九天石面桥面结冰更滑。所以,过独木桥和列石,既要胆大,又要保持平衡,身体虽然左右摇晃,还是能安全渡过。特别是过列石,不仅左右摇晃,还要跳跃,才能踏上下一块列石。否则,就掉进河水中了。遇到暴雨,洪水一来桥和列石杳无踪迹,只有蹚水而过,对河床的情况一无所知,须得用脚慢慢探索,一步一步的顺水斜线向彼岸挪动,一不小心会被水浪打到,挣扎起来必定呛几口泥水,保持镇静,奋力搏浪,最终能够到达彼岸。冬天赤脚涉水,尽管无险,却要经历另一番苦难:冰冷刺骨,寒彻心肺,皮肤冻裂,骨节受伤,甚至落下终身疼痛。记得从1959年治河不停,但不是疏而是堵,就地取石挖沙垒坝遇水即溃,还迫使洪水入村淹没房屋人畜财物。终于在两岸筑起水泥河堤,堤内河滩变为菜地粮田和宅基,人水相安。桥上车行人走风雨无阻,欢庆天堑变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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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石门口金锁关虹桥

家乡行,一次有一次不同的感受。

我听到和体会到改革开放后农人的所需所盼:“要想富,先修路”。

我深切感到路连通着社会的经脉并让人体会着其跳动,体察着社会脸面的不断变化。

我深切感到路承载着历史又日渐刷新着历史,是映照历史长河巨人的一面镜子。

(编辑  何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