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泰山日出很有气势,作为西北边陲的战士,我是没有眼福观赏的,为此,心里还常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懊丧。但当我领受了戈壁日出的壮景之后,懊丧就像晨露一样消去了,留下的便是像朝日一样浑圆和光芒一样悠长的记忆……
我们部队驻守在塔里木盆地边缘一个维吾尔族镇子上。这儿离太阳很远,每天,当乌苏里江上的渔民捞起一轮朝阳时,我们的枪刺上还挂着星星哩。
军营生活很单调,我的生日快到了,妻子早早就唠叨:“你当兵十几年了,不是今天去塔里木盆地演习,就是明天到阿里高原国防施工,生日都‘溜’了,这一次可要好好庆贺一番。”她还专门订做了个大蛋糕,买了蜡烛,声称要过一个“洋生日”,冲一冲“艰苦气儿”。我也买酒称肉,想趁机饱一下口福。可偏偏在前一天,我接受了一项去乌鲁木齐的紧急任务,连夜出发,叫人好不扫兴。看来,生日只好在戈壁滩上飞驰而过了。
盆地边上的公路像一个巨大的括号,把空旷和寂寞括在里边。大漠深处的夜风,带着凉澈的戈壁碱味,从车门缝挤进来,弄得我周身关节极不舒服。唉,要是在家多好,说不定生日蜡烛快点上了,可今天,真霉气!我疲倦地闭上了双目。
一会儿,朦胧之中我觉得脸上有点温热,一睁眼,立即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霞光尽染天幕,团团燃烧的赤云在天空浮动,犹如万匹枣红马奔腾的阵列;天地连接处裂开了一道亮缝,原来灰蒙蒙的戈壁如一片无边无际的金毯,连训练时最碍脚的石头,也变成了点缀在金毯上闪闪发光的宝石;桔黄色的漠野在小汽车的分割之中迅速向深邃处开朗,朝极目处延伸。突然,目光尽处闪出一个光斑,接着就鼓起一个黄包,缓缓地往上拱,像一朵大金菇生长的慢镜头。在飞驰的汽车里,我隐约听见大地一声撕裂,传来轰隆隆的震颤,戈壁深远处的黄尘喧腾而起,把太阳托出了地面。
哦!戈壁上的太阳出来了!
刚出来的太阳很新,带有含蓄的嫩白,经过暂短的酝酿,成了橙色,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呵,这就是戈壁的日出呀,我还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在边塞当了十几年兵,谁会留意艰苦生活中有这番美景?况且还经常埋怨太阳的紫外线把我们一个个漂亮的小伙子晒得鼻子开了花。
圆圆的软软的太阳粘在戈壁上,像炒在盆地里的一个大蛋黄。蓦然我有了这样的想象:那酥软的太阳多像托在盘子的大蛋糕,上面流窜的火苗就是一根根蜡烛,它不正是祖国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么?祖国母亲啊,有你的关心,我的生日多有诗意,虽然在艰苦的环境中,但是我够了,满足了。我心里一下很激动,想提醒身旁的同事分享幸福,但旋即又改变了主意,生出一种自私的狂野心:不,我要独享,因为在这一刻,戈壁是我的!太阳是我的!祖国是我的!
泰山的日出很美,许多人争着去观赏,戈壁的日出同样很美,只有身临其境的人和我们这些边塞战士孤赏。但我以为,在艰苦的环境中理解美、创造美,比在风景胜地感受别人发现的美更有价值。
(编辑 何利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