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老兵文苑 > 散文

生死一念间

日期:2023-03-10    文章来源:红云平台    作者:王长元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除去生死,人生再无大事。但对当兵的人来说,生死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为国捐躯,虽死犹荣。战争年代炮火连天枪林弹雨,冲锋陷阵生死难料,刚才还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瞬间就定格了生命成为烈士。和平年代,也有许多生死关口捉弄人的命运。我当兵期间,就有三次生死之交,虽然都化险为夷,但今天想起来也是胆战心惊。

记得是1977年隆冬,我们部队野营拉练到天山腹地搞军事演习,我们无后坐力炮连刚刚配备了新装备,是南京汽车厂生产的四轮轻卡,这种车只有两吨重,四个单轮像四只高跟鞋,重心很高,开起来摇摇晃晃。但好呆也是有汽车坐,让那些背着沉重背包的步兵兄弟羡慕不已。出发前在车箱底装了一层炮弹,把火炮也抬了上车。每个人身上挂上四颗手榴弹和子弹,一个排十几个人都挤在一辆车上。数九寒天,零下几十度的严寒,山风吹透了皮大衣,艰苦是可想而知的。伹青年战士总是快乐的,一路上嘻嘻哈哈,谈笑风生。汽车从步兵身边呼啸而过,卷起尘土扬在他们脸上,我们给他们扮鬼脸,把优越感洒了一路。

天黑了,天山被夜色掩盖,青冷的月光照在山坡雪地上,微微发亮,道路像一条灰色的带子穿来绕去,坑坑洼洼坎坷不平,汽车变成了颠簸的摇篮,把我们带进梦乡。路长夜更长,谁也不知道山有多高路有多远,好奇心新鲜感夹杂着幻想充满车箱。天亮的时候,部队来到山腰间一片开阔地休整,我的老天爷!这时才发现我们处在危境之中,一边是千仭高山、一边是万丈深渊,道路就挂在山腰上,只有两米多宽,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光滑无比。驾驶员郑育斌是个四川小个子,技术差胆更小,一晚上在冰路上跟着前面车走也不怕什么,等天亮看清了危险之后,吓得脸色发白死活再也不敢开车。连长只好让他开不拉人的炊事车,换了一个胆大的新疆兵给我们开车。事后我想,那天晚上迷迷糊糊走了一夜山路,要是郑育斌不小心滑下去,一车炮弹手榴弹不说,光是几十米深沟,恐怕连尸首也找不回来的。由于年轻无知,谁也没有当回事,甚至连一丝惧怕也不曾流露。在青春活力面前,连死神都都怜悯了仁慈了,他老人家不忍看鲜花的凋零,高抬贵手放了我们一马,与我们相逢一笑握手再见。

第二次是1978年7月,军区要对我们团的军事训练进行检验,我们要向首长表演无后座坐力炮夜间射击打坦克。无后坐力炮是专打坦克的直瞄火炮,射击距离大约三五百米,用空心装药破甲弹击毁敌人坦克。只所以叫无后坐力炮,就是射击时从炮管后面喷出强大的火药燃烧气体,以抵消后坐力,这种气体呈扇形向后达十几米,温度高达几百度,像火焰喷射器。我所在的二排有三个班,我们五班在四班和六班中间,平时训练也是这个序列。表演之前两个月天天晚上在戈壁滩训练,三个班的配合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首次对敌坦克射击三炮齐鸣,同时开火几乎听不到炮弹爆炸间隙。最后一次晚上训练打完炮一路纵队撤出阵地,走了一阵子,排长朱喜忠若有所思地说,好像只听见响了两炮,就停下来检査,当下从四班的炮膛里抽出一发上膛的破甲弹,当时就把人吓瘫了。原来四班瞄准手刘月林在射击时听到其他炮响了忘了击发,误以为发射了,目标也被全部击毁,看不出中了几发炮弹,稀里糊涂下来了。要不是排长及时发现,四班二炮手扛着炮筒,食指搭在击发机上,五班六七个人紧跟后面,要是他指头一搂,我们会统统见了上帝。

我在五班也曾经是瞄准手,因为心理素质不稳定,几次射击都打不准,被连长调整到后勤当给养员。那时候二十出头血气方刚,没有不敢干的事情。连队养了一群骡马需要冬饲料,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种的苜蓿营养好价格合适,司务长让我去釆购。我一个人去了四十多公里外的农垦21团,上千亩的苜蓿收割下来一捆一捆躺在地里,散发出阵阵草香。我一想到它们不久就要变成战马的粮食,心里无比激动,一挥手全部揽下来,临走时看到团场果园枝头红艳艳的苹果,就买了一提包打算回去犒劳炊事班的战友。那天下午我办完事已经天黑,已经没有回部队的长途汽车,几十公里是走不回去的,只能站在路上挡便车,几个小时过去了一无所获。那时候铁道兵正在修天山铁路,拉石料的翻斗汽车一辆辆从我面前呼啸而过,就是挡不住,因为他们有任指标,都想趁夜间车少多拉猛跑,根本不在乎路边的我。我挡了十几辆几乎绝望了,发狠老子今天就站路中间不走了,看谁敢从我的身上开过去!这时有一辆汽车开着强光灯从远方奔驰而来,我认为有门就站在路中央挥手,驾驶员似乎与我杠上了,大概也想只要他不停我一定会躲开。就在汽车冲过来与我身体接触的瞬间,我动摇了胆怯了,兔子一般跳了出去,一头扎进五六米深的路基下,被尘土埋了。“吱”的一声,汽车在几十米外刹住了车,驾驶员走下车打着手电在路上看,除了一提包苹果找不见人,以为把我撞飞了。这时我从路基下爬上来,满脸灰尘像鬼一样把他吓了一大跳。他看清是我一把拉了过去,我以为他要打我,谁知他并不动手,一口浓痰吐在我脸上,比挨打更伤自尊,奇耻大辱呀!等问清缘由后他反而同情起来,说天下当兵的是一家,当即调转车头送我回营地。在车上他对我说,兄弟,今天算我运气好,你拣了一条命。

离开部队心想今后不会再有大险了,谁知道差点葬身于太平洋之中。2002年在省电视台工作期间,我们组团去美国开展“陕西宣传周”活动,飞机一进美国就麻烦不断。“9.11”事件后美国人的安检升级,对中东地区人更加严格,我们同行之中的黄寿先长得有些像阿拉伯人,又舍不得剃掉心爱的小胡子,引得山姆大叔高度警惕,几乎每个关口都要对他重点盘查。后来他也习惯了,每到一地就主动把箱子抖落开来,只是有个美国胖老女警察在他身上乱摸时十分反感。美国海关有一道程序,必须朗读表格中的一段汉字作为承诺,为了调侃老外,我用浓重的宝鸡口音高声朗读,美国警察很满意,伸着大拇指连说OK,0k。

回来的时候搭乘美国西北航空公司飞机从旧金山飞往日本成田机场,途中大约需要飞行十一个小时,就在飞行了七小时的时候,机舱里突然弥漫出一股塑料烧焦气味,越来越浓,300多名乘客顿时焦燥起来。机长也走了出来在吧台和空姐小声滴咕,一会儿就有人拿着灭火器在行李架里乱翻,接着又有一人背着更大的灭火器进入后舱,种种迹象表明飞机可能着了火。气氛一的紧张起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副台长王渭林因为能听懂几句英语吓得脖子伸得老长,只有黄寿先一直打着呼噜沉睡在梦乡之中。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下看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飞机像一只飞行的小鸟。我心里害怕极了,翻了一下口袋想给家人写上几句话,当我看到20万美元的保险单时觉得合算,按当时一比八的比价换算为160万元人民币,心里平衡了许多。再说还有几百人陪着,听天由命吧。机组果断处置,关掉灯光加速向日本飞去,提前一小时到达,直接冲到机场西北角的空地上,机舱内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黄寿先醒过来问王渭林,为啥飞机落地要鼓掌?王渭林指给他向后看,只见两辆消防车拉着警笛紧跟着滑行的飞机。飞机的舱门刚打开,先是几个穿灰衣服的消防队员上来检查一番,接着是NHK电视台人员扛着摄像机上来录了一阵子,估计当晚新闻会有报道。

人生如棋,变局万千,小到磨难大到生死,谁都会遇上几次,我们不能因为道路曲折裹足不前,也不能因为惧怕危险放弃对目标的追求。恰恰相反,只有经历了危难才会体味人生的珍贵,品尝生活的甘美,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心态更是境界。

(编辑  何利军)